慧空的身體微微一顫。
他緩緩睜開眼楮，看向不遠處的慕容雪。
她的呼吸越來越微弱了。
或許……林風說得對。她反正都要死了，不如……成全自己？
這個念頭，如同心魔，在他的禪心中瘋狂滋生。
……
最痛苦的，是慕容雪。
她被困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四周的一切都是冰雕，寒氣刺骨，比她體內的玄冥寒毒發作時還要冷上百倍。
她的意識在清醒和模糊之間徘徊。
她感覺自己的血液都快要被凍結了。
“放棄吧……”一個溫柔的女聲在她耳邊響起，像是她母親的聲音，“睡一覺吧，睡著了就不痛了。”
放棄嗎？
不！
慕容雪用盡全身力氣，咬破了舌尖。劇烈的疼痛讓她瞬間清醒了幾分。
她不能死！她死了，誰來為她慕容家三百多口人報仇！
三年前，她全家被仇敵所滅，只有她一人僥幸逃脫，卻也身中玄冥寒毒。這三年來，她忍受著非人的折磨，苟延殘喘，唯一的信念，就是活下去，然後報仇！
雪蓮峰的雪蓮，是她听說的唯一能壓制寒毒的東西。
“你的仇人，是‘七絕門’，對嗎？”
那個“看門人”蒼老的聲音，取代了溫柔的女聲，冰冷地響起。
慕容雪心中駭然。他連這個都知道？！
“七絕門如今勢大，憑你一個人，一輩子也別想報仇。”聲音充滿了惡意，“而且，你也活不到那個時候了。你的寒毒，已經深入骨髓，不出三個時辰，你就會變成一具冰雕。”
絕望，徹底的絕望。
“不過……”聲音話鋒一轉，“老夫可以給你一個機會。”
一株晶瑩剔透、散發著柔和光暈的雪蓮，憑空出現在她面前。
“這是千年雪蓮王。”聲音充滿了誘惑，“吃了它，不僅能解你的毒，還能讓你功力大增。”
慕容雪的呼吸急促起來，她能感覺到那雪蓮王散發出的精純能量。
“想要嗎？”
“想！”她毫不猶豫。
“好。拿去吧。”聲音很大方。
慕容雪顫抖著伸出手，想要去拿那株雪蓮王。
但她的手，卻穿過了雪蓮的虛影。
“呵呵呵……忘了告訴你，它需要一樣東西來做藥引。”
“什麼？”
“韓無忌的心。”
聲音變得無比惡毒。
“他不是想救你嗎？那就讓他救到底。用他的心，來換你的命，很公平，不是嗎？去吧，去殺了他，挖出他的心。老夫會指引你找到他。”
慕容雪的身體僵住了。
韓無忌……
那個在最危險的時候，擋在她身前，喝止林風的男人。
那個冷靜分析，試圖帶領大家走出困境的男人。
要她去殺了他？
……
“轟！”
韓無忌一劍劈碎了最後一個幻象。
他站在原地，微微喘息。這短短的時間內，他已經經歷了父母、恩師、摯友的輪番“背叛”與“控訴”，心神消耗極大。
他知道，那個“看門人”正在暗中觀察，等待他心神失守的那一刻。
但他偏不讓他如願。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分析眼前的處境。
這陣法很強，不僅能分隔空間，還能引動心魔。但反過來說，這是否也說明，“看門人”的本體，並不足以輕易碾壓他們四人？否則，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他要麼是實力有限，要麼是受某些規則限制，不能直接動手。
他的目的，始終是讓他們自相殘殺。
韓無忌的目光，落在那些奇形怪狀的樹木上。他突然發現一個細節。
這些樹木的扭曲，並非毫無規律。它們的枝干，都隱隱指向同一個方向。
那里，是陣法的核心嗎？
還是說，是那個“看門人”的藏身之處？
韓無忌不再猶豫，提著劍，循著枝干的指引，大步走去。
他要變被動為主動。
與其在這里被動地應付層出不窮的幻象，不如直搗黃龍！
他走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前方的景象豁然開朗。
那是一片小小的空地，空地中央，有一口古井。井口黑洞洞的，散發著絲絲寒氣。
韓無忌沒有立刻靠近，他警惕地觀察著四周。
太安靜了。
連那個煩人的聲音都消失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就在這時，他身後的林中，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
韓無忌猛地轉身，長劍橫于胸前。
一個身影，從樹影中緩緩走出。
是慕容雪。
她看起來比之前更虛弱了，臉色慘白如紙，走路的姿態都有些搖晃。但她的眼楮，卻亮得嚇人，死死地盯著韓無忌。
“韓公子。”她開口，聲音沙啞干澀。
“慕容姑娘。”韓無忌眉頭微皺，“你還好嗎？其他人呢？”
“我不好。”慕容雪搖了搖頭，她慢慢抬起手，手中握著一根不知從哪撿來的、削尖了的木刺，“有人告訴我，只要殺了你，挖出你的心，我就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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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無忌的心沉了下去。
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你也遇到了幻象，對嗎？”他試圖喚醒她，“那是假的，是那個‘看門人’在騙我們！”
“是真的還是假的，還有關系嗎？”慕容雪慘然一笑，“我已經沒有時間了。韓公子，你是個好人。但好人，不該擋著別人活下去的路。”
她一步步走來，姿態決絕。
韓無忌握緊了手中的劍。
他能感覺到，慕容雪身上散發出的殺意，是真實的。她被逼到了絕境。
殺，還是不殺？
他若還手，以慕容雪此刻的狀態，必死無疑。
他若不還手，死的就是自己。
“看門人”的陽謀，再次將他逼入了死角。
然而，就在慕容雪距離他只有三步之遙時，韓無忌突然做出了一個誰也想不到的動作。
他竟然收起了長劍，將其插回了劍鞘。
“你……”慕容雪愣住了。
“動手吧。”韓無忌看著她，眼神平靜得可怕，“如果我的命，能換你的命，能讓你去報仇。那也算死得其所。”
他敞開了胸膛，露出了毫無防備的心口。
“反正，我們四個人，只能活一個，不是嗎？早死晚死，都是死。死在你手里，總比死在林風那種人手里強。”
慕容雪的瞳孔劇烈收縮，握著木刺的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她預想過韓無忌會反抗，會呵斥，會閃躲。
她唯獨沒想過，他會引頸就戮。
為什麼？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眼中的瘋狂和決絕，漸漸被迷茫和痛苦所取代。
“你……你以為我不敢？”她色厲內荏地喝道。
“我信你敢。”韓無忌的語氣依然平靜，“你背負著血海深仇，為了活下去，什麼都做得出來。來吧，別浪費時間了，我的心就在這里，拿去吧。”
他甚至往前踏了一步，離那尖銳的木刺更近了。
“噗通。”
木刺掉在了地上。
慕容雪渾身的力氣仿佛被抽空了，她癱軟在地，放聲大哭起來。
那哭聲里，有絕望，有委屈，有痛苦，也有一絲如釋重負。
韓無忌默默地看著她，心中卻在飛速盤算。
他賭對了。
慕容雪的本性並不壞，她只是一時被逼上了絕路。用強硬的手段，只會激發她同歸于盡的決心。反其道而行之，用這種近乎自戕的方式，才能瞬間擊潰她的心理防線。
這也是做給那個“看門人”看的。
你想看我們自相殘殺？我偏不！我寧願自己死，也絕不讓你得逞。
“唉……”
一聲幽幽的嘆息，從那口古井中傳出。
“真沒意思。一點都不好玩。”
那聲音里，充滿了失望。古井中的聲音帶著一種孩童般的任性，仿佛一個捏壞了心愛玩具的頑童，在發著脾氣。
“明明只差一點點，就一點點，就能看到鮮紅的心髒被挖出來，在手心里跳動的樣子了。”
那聲音不男不女，空洞詭異，在死寂的庭院里回蕩。
“多漂亮啊。”
癱軟在地的慕容雪听到這話，剛剛止住的哭聲又化為劇烈的干嘔，臉色煞白如紙。
韓無忌的眼神卻愈發冰冷。
他上前一步，將慕容雪擋在身後，目光直視著那口深不見底的古井。
“讓我們自相殘殺，就是你的樂趣？”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壓過了那詭異的嘆息。
井里的聲音停頓了一下，似乎沒想到這個“玩具”還敢搭話。
“不然呢？”那聲音帶著一絲好奇反問，“你們人族，不就是這樣嗎？為了活下去，背叛、殺戮、出賣一切。我只是給了你們一個選擇的機會，一個遵從本性的機會。”
“她剛才差點就成功了，多勇敢的女孩兒啊。可惜，被你這個偽君子破壞了。”
偽君子？
韓無忌笑了。
“你錯了。”他搖搖頭，“我只是覺得，死在我自己手里，或者死在我認可的人手里，都行。但憑什麼要按你的劇本演？我這個人，天生反骨，最討厭別人替我安排好一切。”
他頓了頓，語氣里多了一絲挑釁。
“說到底，你也不過是個藏頭露尾的鼠輩。只能躲在井里，用些上不得台面的幻術和蠱惑，看著我們廝殺取樂。你敢出來嗎？”
“你敢讓我看看，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嗎？”
寂靜。
死一般的寂justness。
庭院里的風仿佛都停滯了。
慕容雪驚恐地拽了拽韓無忌的衣角，她不明白，韓無忌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去激怒那個可怕的存在。
“找……死……”
井里的聲音變了。
不再是那種空洞的語調，而是充滿了被觸怒的尖銳與怨毒，仿佛無數根鋼針狠狠扎進兩人的耳膜。
“你們這些卑賤的蟲子，竟敢……挑釁我？”
“不好玩了，一點都不好玩了！”
“既然你們不願意互相取悅我，那就一起變成我的養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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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那口古井猛然震動起來。
轟隆！
井口那塊沉重的青石板被一股巨力掀飛，重重砸在遠處的牆壁上，碎石四濺。
緊接著，一股股漆黑如墨的液體從井口噴涌而出，如同洶涌的潮水，帶著令人作嘔的腥臭和怨氣，瞬間淹沒了井邊的地面。
那黑水並非死物。
它們落在地上，便化作一只只扭曲的人形黑影，沒有五官，只有一雙雙猩紅的光點，發出無聲的咆哮，朝著韓無忌和慕容雪的方向撲來。
“小心！”
韓無忌一把將慕容雪從地上拉起，反手拔出長劍。
劍光一閃，一道凌厲的劍氣橫掃而出，沖在最前面的幾個黑影瞬間被斬為兩段。
然而，被斬斷的黑影沒有消散，反而化作更多小一號的影子，再次蠕動著聚合、撲來。
無窮無盡，殺之不絕！
慕容雪看著這地獄般的景象，嚇得渾身發抖，但求生的本能讓她握緊了那根掉落在地的木刺。
她知道自己幫不上大忙，但她不能再像剛才那樣，成為一個累贅。
“韓公子……我們……我們怎麼辦？”她的聲音帶著哭腔。
“別怕。”韓無忌頭也不回，劍光如網，將一波波撲上來的黑影盡數絞碎，“它在虛張聲勢。”
他一邊揮劍，一邊飛速思考。
這些東西殺不完，硬拼只有死路一條。
那個“看門人”被激怒了，放棄了心理戰，轉而用最直接的暴力。但這種轉變，恰恰說明了它的弱點。
它很可能無法離開那口井的範圍，或者說，它的力量源泉就是那口井。
而這些黑影，看似凶猛，卻更像是某種能量的延伸，只要切斷源頭……
就在韓無忌尋找破局之法時，一個冰冷而熟悉的聲音，帶著幾分戲謔，從庭院的另一頭傳來。
“嘖嘖，韓師兄，真是讓我大開眼界。英雄救美？你還有這個閑情逸致？”
韓無忌心中一凜，猛地回頭。
只見庭院的入口處，林風正抱臂站在那里，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們狼狽的模樣。
他身上那件青色的長衫一塵不染，與這片被黑水侵染的污穢之地格格不入。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但眼神卻亮得嚇人，嘴角掛著一抹詭異的笑容。
慕容雪看到林風，像是看到了救星，急忙喊道︰“林風！快來幫忙！這些東西殺不完！”
林風卻像是沒听到一般，只是饒有興致地看著韓無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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