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前輩稍等！”
甦婉兒如蒙大赦，連忙拉著弟弟跑到一邊。
她從自己隨身的小包袱里翻出僅剩的一點口糧——幾塊又干又硬的黑麥餅，還有一小塊風干的咸肉。
她動作麻利地生起一堆火，架起一口小鍋，將黑麥餅掰碎了放進去，又把咸肉切成小丁，一起丟進鍋里，倒上水，開始熬煮。
很快，一股混雜著麥香和肉香的古怪味道飄散開來。
甦澈在一旁幫忙，一邊燒火一邊小聲問“姐，我們……我們真的跟對人了嗎？這位前輩……好奇怪啊。”
“別說話。”
甦婉兒警惕地看了一眼陸遠的方向，壓低聲音道，“前輩的強大，不是我們能揣測的。我們只要記住，我們是他的僕人，做好分內的事，就能活下去。明白嗎？”
“嗯。”
甦澈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將一塊木柴塞進火堆里。
沒過多久，一鍋熱氣騰騰的糊糊就煮好了。
甦婉兒找出了一個還算干淨的木碗，盛了滿滿一碗，雙手捧著，再次恭恭敬敬地送到陸遠面前。
“前輩，晚飯……好了。條件簡陋，只有這些，還請您……恕罪。”
她緊張得手心都在冒汗，生怕這位挑剔的前輩會發火。
陸遠坐起身，接過木碗，低頭看了一眼。
碗里是某種黏糊糊的灰色不明物體，幾粒可憐的肉丁在其中若隱若現，散發著一股說不上是香還是餿的味道。
他的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個川字。
“這玩意兒……是給人吃的？”
甦婉兒的心猛地一沉，臉色刷地變得慘白，雙腿一軟就要跪下去“前輩恕罪！我……”
“行了。”
陸遠嘆了口氣，打斷了她的話。
他拿起配套的木勺，舀了一勺，在嘴邊吹了吹，猶豫了片刻，還是一臉嫌惡地送進了嘴里。
味道……一言難盡。
又咸又澀，口感粗糙得像是摻了沙子。
但看著女孩那副快要哭出來的緊張模樣，陸遠終究沒再說什麼。
他皺著眉，一口一口地，竟然把一整碗糊糊都給吃完了。
吃完，他把空碗遞還給甦婉兒，面無表情地評價道“難吃。明天，弄點好吃的。”
雖然是批評，但甦婉兒听在耳里，卻不亞于天籟之音！
前輩吃了！
他沒有發火，還吃了下去！
“是！是！明天我一定想辦法給前輩弄些野味來！”
她激動地連連點頭，眼眶都紅了。
“嗯。”
陸遠淡淡地應了一聲，重新靠回大石頭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閉上眼楮，像是睡著了。
夜色漸深，山林里響起陣陣蟲鳴。
甦婉兒和甦澈分食了鍋里剩下的一點點糊糊，這是他們這幾天來吃得最安穩的一頓飯。
夜風漸涼，吹得火堆里的火星子明滅不定。
甦澈靠著姐姐，小小的身子已經有些犯困，眼皮上下打架。
可他不敢睡，時不時就偷偷瞥一眼不遠處那塊大石頭。
石頭上的人影一動不動，呼吸悠長平穩，仿佛與這夜色下的山石融為了一體。
“姐，”甦澈的聲音細若蚊吟，生怕吵醒了那位前輩，“他……他真的睡著了嗎？”
“噓。”
甦婉兒將一根食指豎在唇邊，神情緊繃，像一只隨時準備逃跑的兔子。
她用幾乎听不見的氣音說道“睡著了也不能掉以輕心。前輩的境界，不是我們能懂的。也許他睡著了，神識也依然籠罩著方圓百里。”
這話是她從村里說書先生那里听來的，說那些飛天遁地的仙師們，個個都有通天徹地的本領。
現在看來，這位前輩比說書先生口中的仙師，恐怕還要厲害百倍。
“哦。”
甦澈懵懂地應了一聲，把小腦袋往姐姐的肩膀上又靠了靠，汲取著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溫暖和安全感。
寂靜的山林並不安寧。
遠處傳來幾聲不知名野獸的嚎叫，近處草叢里 的聲音也從未斷絕。
這些在過去足以讓姐弟倆嚇得魂不附體的動靜，此刻卻似乎沒那麼可怕了。
因為那塊大石頭，就像一座定海神山，鎮住了這片山林里所有的魑魅魍魎。
甦婉兒抱著膝蓋，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火堆。她心里想的卻是明天的事。
前輩說要吃點好的，可這荒山野嶺，除了些野果草根，能上哪兒弄好吃的去？
打獵嗎？
她和弟弟連只兔子都追不上。
或許，可以去更深處找找，看有沒有什麼珍稀的菌菇……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一股腥臭的狂風毫無征兆地撲面而來！
那風中夾雜著濃烈的血腥味和一種令人作嘔的腐臭，吹得火堆猛地一晃，差點熄滅。
“什麼東西？！”
甦婉兒臉色劇變，一把將弟弟護在身後，死死地盯住了黑暗的林子深處。
甦澈也嚇得一個激靈，睡意全無，小臉煞白地抓住姐姐的衣角。
“沙……沙……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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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沉重的摩擦聲從黑暗中傳來，像是有什麼巨大的東西在地上拖行。
緊接著，一雙幽綠色的、燈籠大小的眼楮，在黑暗中緩緩亮起。
那雙眼楮里充滿了暴虐、饑餓和毫不掩飾的殺意。
“是……是黑鱗妖蟒！”
甦澈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牙齒都在打顫。
他曾經听村里的獵戶們說過，這片山里最恐怖的生物，不是猛虎也不是惡狼，而是一種身覆黑鱗、刀槍不入的妖蟒。
據說它身長十丈，一口就能吞下一頭牛，而且生性殘暴，凡是它經過的地方，必定是生靈涂炭。
前幾年，村里最勇猛的幾個獵戶結伴進山，就是遇到了這東西，最後只有一個人瘋瘋癲癲地逃了回來，嘴里不停地喊著“蛇妖”，沒過幾天就死了。
甦婉兒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渾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凍住了。
跑？
往哪兒跑？
在這畜生面前，人的兩條腿和蝸牛爬有什麼區別？
喊？
向誰求救？
那位前輩嗎？
可若是驚擾了他休息，會不會一怒之下連他們一起拍死？
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的理智。
她只能下意識地將弟弟更緊地護在身後，手里胡亂抓起一根燒得正旺的木棍，顫抖著指向那片黑暗。
那雙幽綠的眼楮越來越近了。
借著火光，他們終于看清了那妖物的全貌。
一條足有水桶粗的黑色巨蟒，正緩緩地從林中探出它那猙獰的頭顱。
它身上的鱗片在火光下閃爍著金屬般的冷光，三角形的蛇頭上，那雙豎瞳冰冷地鎖定著火堆旁的兩個渺小獵物。
“嘶——”
黑鱗妖蟒吐著分叉的信子，發出一聲令人頭皮發麻的嘶鳴。
它似乎對那跳動的火焰有些忌憚，但腹中的饑餓顯然戰勝了這點微不足道的警惕。
它來了！
龐大的身軀猛地一竄，帶起一陣惡風，腥臭的氣息幾乎讓人窒息。
那張開的血盆大口，足以將姐弟二人一口吞下！
“啊！”
甦澈嚇得閉上了眼楮，發出一聲絕望的尖叫。
甦婉兒在這一刻，腦中反而一片空白。
她幾乎是憑借本能，用盡全身力氣將身後的弟弟猛地推向一邊。
“快跑！”
她自己，則因為這一下失去了平衡，踉蹌著跌倒在地，眼睜睜看著那布滿利齒的巨口在眼前急劇放大。
完了。
這是她腦海中閃過的最後一個念頭。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道慵懶中帶著極度不耐煩的聲音，突兀地在寂靜的夜里響起。
“吵死了。”
聲音不大，卻仿佛帶著某種言出法隨的魔力。
正以雷霆之勢撲來的黑鱗妖蟒，那龐大的身軀，在距離甦婉兒不足一尺的地方，戛然而止。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
甦婉兒呆呆地躺在地上，甚至能看清妖蟒口中倒映出的自己那張驚恐絕望的臉。
緊接著，更加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
那凶威滔天的黑鱗妖蟒，就像一個被戳破了的氣球，龐大的身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干癟、萎縮。
它甚至連一聲悲鳴都來不及發出，堅硬如鐵的黑色鱗片片片脫落，化為齏粉，強壯的血肉迅速消融，最後只剩下一副巨大的、森白的骨架，“嘩啦”一聲散落在地，堆成了一座小山。
從撲殺到化為枯骨，整個過程，不過一兩個呼吸的時間。
一陣夜風吹過，卷起地上的骨粉和灰燼，吹迷了甦婉兒的眼。
她愣愣地眨了眨眼楮，過了許久，才僵硬地轉過頭，看向那塊大石頭。
陸遠不知何時已經坐了起來，正揉著惺忪的睡眼，臉上寫滿了被人打擾清夢的煩躁。
他甚至都沒看地上的那堆蛇骨，只是瞥了一眼驚魂未定的姐弟倆，眉頭皺得更深了。
“大半夜的，鬼哭狼嚎什麼？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他的語氣里充滿了嫌棄，就好像剛才那頭能輕易屠滅一個村莊的妖蟒，只是兩只半夜在耳邊嗡嗡叫的蚊子。
被推倒在一旁的甦澈，此刻正張大著嘴巴，呆若木雞地看著地上的蛇骨和石頭上的陸遠，腦子里一片混沌。
發生了什麼？
那條大蛇呢？
是……是他？
甦婉兒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也顧不上去拍身上的塵土，噗通一聲就跪了下去，對著陸遠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這一次的叩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虔誠，都要發自肺腑。
恐懼、慶幸、震撼、敬畏……種種復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讓她激動得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多……多謝前輩……救命之恩！”
陸遠打了個哈欠，眼角甚至擠出了一滴生理性的淚水。
他擺了擺手，不耐煩地說道“行了行了，要謝就麻利點，別耽誤我睡覺。”
他目光一掃，落在了甦婉兒的胳膊上。
那里，剛才為了推開弟弟，被地上的碎石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鮮血正汩汩地往外冒，染紅了她半邊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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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遠眉頭一挑，臉上煩躁的神色更濃了。
“嘖，麻煩。”
他隨手往懷里一摸，掏出了一個白玉小瓶，看也不看就丟了過去。
“把這個吃了。”
玉瓶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精準地落在甦婉兒面前的草地上。
甦婉兒愣了一下，連忙撿起瓶子。
瓶身觸手溫潤，散發著淡淡的涼意。
她小心翼翼地拔開瓶塞，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瞬間飄散出來。
她只聞了一下，就覺得頭腦一清，身上那點擦傷的疼痛都減輕了不少。
她從瓶子里倒出一粒龍眼大小的丹藥，那丹藥通體碧綠，晶瑩剔透，表面似乎還有流光在轉動。
“前輩，這……這太貴重了……”
甦婉兒知道這絕對是仙家寶藥，自己一個卑賤的僕人，怎麼敢受此厚賜。
“廢話怎麼這麼多？”
陸遠已經重新靠回了石頭上，閉著眼楮道，“讓你吃就吃。血腥味這麼重，等下再招來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還睡不睡了？”
甦婉兒心中一凜，不敢再有絲毫猶豫，連忙將丹藥送入口中。
丹藥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清涼的暖流，瞬間涌遍四肢百骸。
她只覺得渾身暖洋洋的，說不出的舒服。
而她胳膊上那道原本還在流血的傷口，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愈合，結痂，最後連一道疤痕都沒有留下，皮膚光潔如初。
“這……這……”
甦婉兒撫摸著自己完好無損的胳膊，徹底被震懾住了。
起死人，肉白骨！
傳說中的仙丹，也不過如此吧！
她看著陸遠的背影，眼神中的敬畏，已經濃烈到了極點。
這已經不是凡人，甚至不是什麼仙師，這分明就是一尊行走在人間的神只！
而自己和弟弟，居然有幸能成為這位神只的僕人！
這是何等的造化！何等的機緣！
甦澈也終于從呆滯中回過神來，他連滾帶爬地跑到姐姐身邊，看著她神奇愈合的傷口，又看看地上那堆巨大的蛇骨，最後望向陸遠，小小的眼楮里，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崇拜和狂熱。
“姐……”
“別說話！”
甦婉兒低聲喝止了他，然後拉著他，再次對著陸遠的方向，恭恭敬敬地磕了下去。
陸遠似乎真的睡著了，這次連一點反應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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