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之人，身穿一身玄黑色的城主官袍，上面用金線繡著猛虎下山的圖樣，他面容方正，不怒自威，一雙虎目開闔間精光四射，正是臨淵城主，衛擎蒼！
他身後，跟著兩位身穿灰袍的老者，氣息陰冷而晦澀，太陽穴高高鼓起，顯然也是一等一的高手。
衛擎蒼的目光如利劍般掃過一片狼藉的茶館，當他看到幾個躺在角落里生死不知的護衛，和他那個被人踩得面目全非的兒子衛騰時，他身上的怒火與殺意瞬間攀升到了！
“騰兒！”
他發出一聲悲憤的咆哮，身形一閃便到了衛騰身邊，一探鼻息，發現只是昏死過去，但那張臉，那份屈辱，卻讓他這個做父親的心如刀絞。
“是誰！！”
衛擎蒼猛地站起身，虎目圓瞪，環視四周，最終，他的目光死死地鎖定了唯一還安然坐著的玄元，“是你這個雜碎，傷了吾兒？！”
聲音如同炸雷，蘊含著先天高手的真氣，震得整個茶館的房梁都在嗡嗡作響，簌簌地往下掉著灰塵。
甦清晏被這股氣勢壓迫得連退數步，嘴角溢出一絲鮮血，她強撐著想要解釋“城主大人，事情不是您想的……”
“賤婢，閉嘴！”
衛擎蒼看都未看她一眼，只是暴喝一聲，一股無形的氣勁便將她掀飛出去，“這里沒有你說話的份！待本座先宰了這狂徒，再來治你這藏污納垢之罪！”
眼看甦清晏就要撞在殘破的牆壁上，玄元終于有了動作。
他甚至沒有回頭，只是端著茶杯的手，輕輕屈起一根手指，對著甦清晏的方向，隨意地彈了一下。
一道柔和的青光後發先至，在甦清晏撞上牆壁前托住了她，將她安安穩穩地放在了一張還算完整的椅子上。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輕描淡寫。
但這一手，卻讓衛擎蒼和他身後的兩名老者，瞳孔驟然一縮！
他們看得分明，那不是普通的真氣外放，那股力量中蘊含的意境和控制力，已經遠遠超出了他們對先天的理解！
衛擎蒼心中的怒火被一絲驚疑所取代，他死死盯著玄元，沉聲喝道“閣下究竟是何人？為何無故在我臨淵城行凶傷人？”
玄元終于將杯中最後一口茶飲盡。
他緩緩放下玉杯，抬起頭，目光第一次正視衛擎蒼。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楮啊。
古井無波，不起一絲漣漪，仿佛蘊藏著一片死寂的星空，漠然，冰冷，不帶絲毫人類的情感。
被這雙眼楮注視著，衛擎蒼這位縱橫一城的霸主，竟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從靈魂深處泛起的寒意。
玄元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看向一旁驚魂未定的甦清晏，語氣平淡地問
“還有別的茶葉麼？”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然後用一種略帶嫌棄的口吻補充道
“這個無塵雪，味道寡淡了些。”
此言一出，時間仿佛凝固了。
空氣中彌漫的，不再是衛擎蒼那狂暴的殺意，而是一種更加詭異，更加讓人窒息的死寂。
還有別的茶葉麼？
這個無塵雪，味道寡淡了些。
衛擎蒼和他身後的兩名灰袍老者，三位足以讓臨淵城任何武者聞風喪膽的先天高手，此刻臉上的表情，精彩到了極點。
那是一種混雜了極致的憤怒、荒謬的錯愕以及一絲無法抑制的驚駭的扭曲神情。
瘋子！
這是衛擎蒼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
他見過狂妄的，見過不怕死的，但他從未見過如此……離譜的。
他的兒子被人踩成了豬頭，生死不知地躺在三步之外。
他帶著雷霆之怒，攜城主之威，親身降臨。整個臨淵城都在他的氣勢下瑟瑟發抖。
而這個罪魁禍首，這個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在彈指間化解了他的威壓，救下了那個賤婢之後，竟然……竟然在嫌棄茶葉不好喝？！
這不是挑釁。
這是一種徹頭徹尾的，發自骨子里的無視。
就好像一只螻蟻，聲嘶力竭地對著一頭路過的巨龍咆哮，而那頭巨龍，只是低頭看了看腳下的石子，嫌棄它硌腳。
“你……找……死！”
衛擎蒼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金鐵摩擦的刺耳聲響。
他周身沸騰的真氣幾乎要化為實質，將周圍殘破的桌椅都碾成了齏粉。
他身後的猛虎官袍無風自動，那頭金線猛虎仿佛活了過來，對著玄元發出無聲的咆哮。
然而，玄元依舊沒有看他。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個被他救下後，一直處于呆滯狀態的甦清晏身上，似乎真的在等待一個答案。
甦清晏嬌軀一顫，終于從那無邊的震驚中回過神來。
她看看殺氣盈天，隨時可能暴起發難的城主衛擎蒼，又看看眼前這位平靜得宛如在自家後院品茶的神秘男子，一股前所未有的荒誕感涌上心頭。
他……他真的不在乎嗎？
那可是臨淵城主，先天高手衛擎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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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雙古井無波的眼楮注視著她，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
仿佛天塌下來，也得先回答他關于茶葉的問題。
甦清晏的求生本能戰勝了恐懼，她幾乎是下意識地，用一種顫抖到變調的聲音回答“有……有……小店還有一罐陳年的‘碧落天’，是……是家父生前留下的，一直……一直沒舍得……”
“拿來。”
玄元淡淡地吐出兩個字，語氣不容置喙。
“你敢！”
衛擎蒼終于被徹底引爆，他向前踏出一步，整個茶館的地面都為之龜裂，“本座今日若不將你抽筋剝皮，挫骨揚灰，我衛擎蒼誓不為人！”
“枯榮二老，給本座拿下他！留一口氣，本座要讓他嘗遍世間所有酷刑！”
衛擎蒼一聲令下，他身後那兩名一直沉默不語的灰袍老者，如同鬼魅般動了。
一左一右，兩道灰影瞬間消失在原地。
再次出現時，已然到了玄元的左右兩側，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左邊的老者，面容干枯如同樹皮，雙眼深陷，伸出的一只手也如同枯槁的鷹爪，五指間縈繞著一縷縷肉眼可見的灰色死氣。
這是“枯”老，一手“枯榮玄功”中的“枯”字訣，歹毒無比，中者真氣枯萎，生機斷絕，不出三息便會化作一具干尸。
右邊的老者，則面色紅潤，甚至帶著一絲詭異的生命光澤，他出掌平平無奇，掌心卻仿佛有一朵無形的繁花正在盛開，絢爛之下，是更為霸道的掠奪生機之力。
這是“榮”老，“榮”字訣，能瞬間催發對手的生命力，讓其在剎那的輝煌中燃盡所有，暴斃而亡。
枯榮二老，成名數十年，聯手之下，便是同階的先天高手也要暫避鋒芒。
兩股截然相反，卻又同樣陰毒致命的氣機，如同兩張無形的大網，從兩個方向朝著玄元當頭罩下！
整個茶館內的空氣都被抽干了，甦清晏只覺得心髒被人死死攥住，連呼吸都無法做到，眼前陣陣發黑，幾乎要昏厥過去。
面對這絕殺之局，玄元終于有了新的動作。
他沒有起身，沒有格擋，甚至沒有去看那左右夾擊而來的兩名老者。
他只是伸出了右手，對著剛剛起身，正要去取那罐“碧落天”的甦清晏，輕輕招了招手。
那動作，隨意得就像在招呼一個店小二。
然後，他開口了，聲音依舊平淡，卻清晰地傳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
“茶。”
一個字。
就在這個字出口的瞬間。
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
“枯”老那只纏繞著灰色死氣，即將觸踫到玄元太陽穴的鷹爪，猛地一僵。他臉上的獰笑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恐懼。
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手上那足以讓先天高手都忌憚不已的灰色死氣，仿佛遇到了天敵一般，瘋狂地倒卷而回！
順著他的手臂，涌入他的經脈，沖進他的丹田！
“不——！”
“枯”老發出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
他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萎縮。
飽滿的肌肉瞬間消失，皮膚緊緊地貼在了骨骼上，頭發成片成片地脫落，眼球深陷，變成兩個黑洞。
前後不過一息之間，那個威名赫赫的“枯”老，就變成了一具仿佛風干了千年的干尸，保持著攻擊的姿勢，僵立在原地。
而另一邊，“榮”老的下場，則更加詭異。
他那看似生機勃勃的一掌，在靠近玄元三尺範圍時，掌心的力量陡然失控。
那股被他催發出來的，掠奪他人生命力的霸道力量，如同決堤的洪水，以百倍、千倍的強度，反向作用在了他自己身上！
“呃啊啊啊！”
“榮”老的身體像是被吹氣球一樣膨脹起來，紅潤的臉色變成了詭異的醬紫色，皮膚下，一道道青筋血管如同蚯蚓般暴起、扭曲！
他的身體里仿佛有一座火山在瘋狂噴發！
“砰！”
一聲悶響。
“榮”老甚至沒能發出一句完整的慘叫，整個人就在半空中炸成了一團絢爛的血霧，血肉與骨骼的碎片，如同下了一場猩紅的暴雨，灑滿了半個茶館。
那血霧，帶著一股異樣的芬芳，仿佛無數繁花在瞬間盛開又凋零。
一枯，一榮。
一死，一生。
頃刻之間，枯榮二老，用他們自己最引以為傲的功法，完成了對自己最徹底的終結。
從他們出手，到他們身死，前後加起來，不到兩個呼吸。
而玄元，自始至終，只是做了一個招手的動作，說了一個字。
“茶。”
整個世界，死一般的寂靜。
衛擎蒼臉上的暴怒，猙獰，殺意，全部凝固了。
他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保持著前踏的姿勢，一動不動。
他的瞳孔，已經縮成了針尖大小，里面倒映著的，是玄元那張平淡到近乎冷漠的臉。
冷汗，順著他的額角，鬢邊，後頸，瘋狂地涌出，瞬間浸濕了他的官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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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官袍上威風凜凜的金線猛虎，此刻像是被一盆冰水澆透，蔫了下來。
他不是武道白痴。
他看得清清楚楚。
那不是真氣反擊，不是功法克制，更不是什麼高明的武技。
那是……領域。
不，比領域更加可怕！
是一種“理”。
一種“道”。
在這個年輕人的周身，仿佛存在著一個無形的“規則”。
任何進入這個規則的力量，都會被扭曲，被改寫，最終以最荒謬，最殘忍的方式，返還給施術者自身。
這是什麼境界？
先天之上？那傳說中的……宗師之境？
不！
就算是宗師，也絕不可能如此輕描淡寫！
彈指間，言出法隨，抹殺兩位成名已久的先天高手！
這個人……這個怪物……他究竟是誰？！
衛擎蒼感覺自己的牙齒在不受控制地打顫，咯咯作響。
他縱橫一生，從未像今天這樣恐懼過。那是一種深入骨髓，凍結靈魂的寒意，讓他連逃跑的念頭都生不出來。
他知道，只要自己敢動一下，下場，絕對會比枯榮二老淒慘百倍。
而另一邊，甦清晏已經徹底傻了。
她懷里抱著一個古樸的茶葉罐，那是她剛剛從櫃台下取出的“碧落天”。
她親眼目睹了那血腥而詭異的一幕，親眼看到兩個傳說中的高手，一個化為干尸，一個炸成血霧。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只是為了……要她手里的這罐茶？
她的雙腿軟得像面條，如果不是靠著櫃台，她恐怕已經癱倒在地。
茶館內，血腥味與一股奇特的芬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氣味。
玄元微微皺了皺眉，似乎有些不滿這氣味污染了空氣。
他終于緩緩地站起身來。
他這一動，衛擎蒼的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了一下，幾乎要從喉嚨里跳出來。
玄元沒有理會他，也沒有去看那具干尸和那灘血霧。
他邁開腳步，不緊不慢地走到了甦清晏的面前。
甦清晏渾身一抖，臉色煞白，抱著茶葉罐的手臂都在劇烈顫抖。
玄元伸出手，從她懷里，輕輕地，拿過了那個古樸的茶葉罐。
他打開蓋子，放到鼻尖聞了聞，臉上那萬年不變的冰冷表情，似乎終于有了一絲松動。
“嗯，”他點了點頭，似乎頗為滿意，“這個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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