尷尬。
大寫的尷尬。
翼山神和堂庭山神都僵住了。
堂庭山神還好些，沒把“治不了也不是你們的錯，是 翼山神他命中當有此劫”這句話說出來。
翼山神就恨不能馬上消散，一秒都不停留︰對不住，這世間已經沒有值得他留戀的了。在陌生人面前丟臉什麼的，請恕他承受不來。
“太好了，淨化成功了， 翼山神看起來恢復得不錯。為了慶祝 翼山神死里逃生，冰夷、堂庭山神，咱們來吃頓豐盛的大餐吧。我下廚！”
年輕又充滿朝氣的女子聲音響起來，婉轉如林籟泉韻，滿是大功告成的喜悅，恰到好處地打破了這一室無言的沉默。
陌生人說話了！
翼山神想死的念頭被嚇得倏地一下縮回去了。
可對方語氣里那種毫無掩飾的善意的歡欣，卻讓 翼山神的心底忽然涌出一股溫暖的、令他莫名眼眶發熱的情緒。
翼山神放輕呼吸，輕輕吸了吸鼻子，卻仍是沒有勇氣拿掉蒙著臉的兜帽，偷偷看看那個說話的人。
他僵硬地坐著不動，連探出神識都不敢，只默默豎著耳朵听他們說話。
冰夷瞥了眼 翼山神僵直的背影，心下了然，配合地出聲附和章雪鳴︰“那我來洗菜切菜。”
堂庭山神立刻把那點難言的尷尬丟到腦後，阻止道︰“誒，昭昭，你和冰夷大人為了淨化山核的事累了一天了，你看你臉色都發白了，還下什麼廚？趕緊和冰夷大人坐下歇歇，喝碗果茶、吃些點心。做飯的事，我來！”
翼山的山神廟里沒有廚房。
不要緊，堂庭山神從招搖山買過全套廚房法器，包括便攜式灶台和料理台，食材也隨身攜帶。
他往庭院里一站，把要用到的東西從儲物袋里取出來，逐一注入神力，灶台、料理台和廚具上的法陣依次啟動，轉眼間就組合出一個五髒俱全的露天小廚房。
章雪鳴和冰夷也沒留在 翼山神的臥房里。
章雪鳴沖冰夷使了個眼色，道︰“冰夷， 翼山神大病初愈，且讓他安靜地休息一會兒，我們去幫忙挑選食材？”
“好。”冰夷笑著牽起她的手。
兩個人順勢退出了臥房，冰夷還順手將臥房門關上了。
堂庭山神見她們小兩口也出來了，正好拿出食材來給她們選。
三個人就當不知道， 翼山神的神識偷偷從虛掩的窗戶縫里遠遠地“看著”他們。
她們將食材選好放到料理台上，堂庭山神字正腔圓地對著料理台報完菜名。
三個人走到一旁，冰夷擺好新的矮幾和坐具，人手一杯靈果汁、一份櫻桃畢羅，邊吃喝邊看這套組合型陣法運作——
料理台的台面上，分類陣法的符文亮起來，食材們紛紛移動起來，找尋自己的隊伍。
不多時就按種類分成了四堆︰綠葉類、塊睫類、果實類、肉類和蛋類。
分類陣法的符文隱去，清潔陣法的符文亮起，靈力小旋風從台子一側卷到另一側，將四堆清洗對象從頭到腳清理得干干淨淨。
接下來，清潔陣法隱退，再次出現的就是應龍發明並改良過的庚金陣法。靈力形成的刀刃將蔬菜、瓜果和肉類分別切成塊、片、條、丁、絲等形狀……
臥房里， 翼山神早已下了床。
他照例用大黑斗篷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坐到臥房一角堂庭山神原本的位置上，用茶壺里剩下的靈茶沖泡出一碗新的靈桃茶，就著堂庭山神沒來得及吃的玉露團，邊美滋滋地吃喝，邊興致勃勃地用神識觀看露天廚房作業。
過了一會兒， 翼山神忍不住偷瞄了一眼庭院一角閑坐的三個人。
一直沒听到她們說話， 翼山神就知道她們肯定是連上了神識在私聊。
他想知道她們在聊什麼，會不會也像很多同僚那樣私下議論他性子古怪。
但，“目光”從章雪鳴臉上掠過，他又立刻否定了這種想法。
會對一個陌生又古怪的山神伸出援手、會體貼地給他找理由讓他獨處，還把美味的果茶和點心留下……
這麼善良的妖，絕對不是那種當面一套背面一套的妖！
就是不知道……
翼山神想得出神，突然有根神識絲搭上了他放出去的神識。
他還沒反應過來，就听見章雪鳴的聲音說︰【這件事處處透著古怪， 翼山神是當事神，一起來听听吧。】
翼山神驚得不敢出聲，下意識想要撤走神識絲，又听見章雪鳴的聲音在腦海里響起——
【冰夷試過了，從那處奇怪的深谷到山神廟的範圍，被一個反向防御結界整個罩住了。】
【山核的守護結界有一處的符文失效了，緊挨著那里的岩壁上有道很深的裂縫。戾氣和死氣從裂縫里源源不斷地涌出來，灌進結界里。】
【靈氣無法進入結界，整顆山核都被陰晦之氣包圍住了，純淨的山精不到一成。】
【冰夷查看過，現場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可供辨識的氣息也沒有。我們不知道對 翼山神下手的，究竟是惡妖還是別的什麼東西；也不知道對方是想殺害 翼山神，還是想讓 翼山神墮落為惡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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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夷修復了守護結界，後來覺得不保險，又費神調整過。 翼山神，稍後我的妖侶冰夷會將進出結界的方法詳細告知你。】
【對了，回來的路上，冰夷解開了那個反向防御結界，聯系上了英招，請他代為通知百神之地，現場影像也發過去了。】
【堂庭山神，我們三個作為發現者和援救者，可能暫時要留在 翼山神這里，等待百神之地的消息……我們懷疑 翼山神的遭遇不是個例，那些山體情況類似的山神可能也遭到了襲擊。】
【 翼山神，考慮到我和冰夷無法長時間留在 翼山。百神之地很可能會為了防止凶手趁你虛弱的時候再次對你下手，需要你暫時離開 翼山，到別的山神處休養一段時間，你能接受嗎？】……
翼山神的腦子被這一連串的消息攪得像是炸開了鍋，亂哄哄的。
有壞蛋盯上了他，故意污染山核，想要害死他，還有跟他處境相似的同僚可能也遭了毒手……
救她的妖族姑娘有妖侶了，就是傳說中戰無不勝的大妖冰夷……
善良的妖族姑娘能淨化山核，可能很快就會受百神之地所托，前往各處救治受害山神……
翼山神鬼使神差地開了口，聲如蚊蚋︰【我、我、我能……我能跟你們一起走嗎？】
堂庭山神眼楮一亮，大力贊成︰【對哦，反正昭昭你和冰夷大人已經幫我的堂庭山加強過山核結界了。冰夷大人的鎮妖傘又能帶人萬里瞬移，干脆我們一起去吧。
若是踫上了那個壞蛋，我們神多勢眾，一人一棒子也能打死它！】
章雪鳴笑而不語。
堂庭山神完全無視冰夷瞬間黑下來的臉，越說越覺得這是個好主意︰【那東西鬼鬼祟祟的，只敢暗算，照面都不敢打，肯定不是什麼厲害角色。
再說了， 翼山神這次差點就沒命了，就算山核淨化過了，估計也需要不短的時間才能恢復。
他這樣，不管去了哪里都會是對方下手的第一目標，還是我們大家在一起更安全。】
翼山神鼓起勇氣，顫聲附和道︰【堂庭山神所言極是，小神懇請冰夷大人允準。】
兩個山神不約而同地撇開了章雪鳴，把矛頭對準了冰夷。
一個滿懷期待，一個可憐巴巴。
冰夷突然就明白了，章雪鳴面對一個有糟心摯友的妖侶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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