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雲娘。當天晚上回房後,雲娘的心里亂成了一鍋粥,一會兒是哥哥那充滿了疼愛、關心的眼神兒;一會兒是宋江那冷若冰霜、一天到晚嚴肅冷峻的黑臉;一會兒又是史進那充滿了活力、朝氣和蓬勃向上的勁頭。這些亂紛紛的念頭在心里此起彼伏你踫我撞,攪得她不但不能入睡,甚至都無法安坐,只得圍著那張小方桌轉圈,轉了不知多少圈,最後實在累了才躺了下去,卻仍然睡不著。正月中旬的天氣,外邊刮著溜溜的西北風,屋里也不暖和,可她卻渾身發熱,覺得從來沒有過的熱。她反復的琢磨哥哥說過的那些話,想來想去,她認為最好的結局就是能跟史進成家,那樣既不用考慮爹和大龍選誰的問題,也不用愁著真要跟著大龍,說不定又得顛沛流離,往後的日子怎麼過?從她對史進的了解,她認為史進是真正能靠得住的男人。只是她不知史進到底怎麼想?她想起了上一次兩人相見時史進說的話,感覺那分明就是推話,或許人家就是不同意,也許自己配不上人家。
雲娘也曾想跟別人打听史進這個人到底怎麼樣。可她是個女將,在梁山大軍當中,沒有幾個真正的朋友。雲娘想著向另外三個女將打听,可不管是孫二娘、顧大嫂還是扈三娘,她們對史進都不了解,因為本就不是一個地方來的人,並且很少交往。梁山上女將本就少,加上雲娘才四個,而另外那三個都是有主的人,有主的人更忌諱跟別人交往,只有她雲娘是獨身一個,她卻又是都頭領的女兒,尤其要注重形象和口碑,所以對史進的情況,他始終就只從他哥這里得到一些信息,當然他也側面的問過謝小強,謝小強給他的一些介紹基本跟大龍如出一轍。但不管怎麼說,史進在他眼里,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帥氣最英俊最威武的漢子。她更相信自己的直覺和心靈感應。就算不了解史進的過往,單看他那一表人才,那身材長相步伐眼神,還有她听說的背上的九條龍......。
想著這些,雲娘就對史進充滿了更大的渴望。每當想到大龍,她就感到一種欣慰和幸福;一想到宋江,她心里就總會感到壓抑和沉重;一想到史進呢,她就激動興奮,就覺得滿心的快樂。
不知熬到什麼時辰,她勸自己,哥哥上班就去找史進,就等哥哥的消息吧,但願史進不再拒絕哥哥,史進能夠答應。懷春的少女,那種強烈的渴望,那種躁動的心情是其他任何人都不能理解,也無法想象,更無法體會的。
由于一夜沒有睡好,雲娘早上起來之後就覺得兩腿有些沉,也有些酸,但她按點上班已經成了習慣,因此還是到時間就起來草草地收拾收拾,到班上去了。因嘴里沒有滋味,又黏又辣,兩眼還有點發脹,頭也嗡嗡作響,因此早飯吃的很少。她寬慰自己,只要哥哥的消息帶回來,知道了史進是個什麼態度就好了。因此這一個上午,她是在不安和躁動當中度過的,幸好沒有特別任務。
按說她應該等到晚上下班回家再問大龍,或者說等著大龍前來告訴她關于史進的消息。可是等了一個上午,她實在等不下去了。她覺得再等下去,腦子要炸了,胸膛也要炸了。因此吃過午飯,她借著中午這點空當,就急急的跑到了御林軍的大營,遠遠看到謝小強,就停下腳步,翹著腳喊道︰“哎,小強小強!”
謝小強听到他的喊聲,就向她跑來說︰“哎喲,雲娘將軍呀,您怎麼來了?”
雲娘的臉騰的一下就紅了,她這才意識到自己來的有些唐突。此刻,她總不能給謝小強說我是來向哥哥打听史進回話的,可她又不想放過這個機會,就說︰“你們將軍呢?他在哪里?”
謝小強是誰呀?他心里透亮,就想捉弄一下雲娘。他覺得這兄妹倆很好玩。可轉念一想,又覺得這兄妹倆也夠可憐。就把雲娘引到大龍辦公室跟前的牆角處,說︰“勞駕您在這個地方等一下?我去把大龍將軍叫來?您去大龍將軍辦公室好像不大方便吧?”
雲娘干脆地說︰“哦不,我不去,讓花指揮看到了,再向爹報告,那多不好?會給你家將軍帶來麻煩。”
謝小強說︰“您想的真周到,我也是這樣想。您稍等,我叫大龍將軍。”
不多會兒,大龍就隨著小強跑來了。一看是雲娘,就說︰“怎麼在這里?這像什麼?快,去我辦公室。”
雲娘說︰“可不行,讓花指揮看到了,報告給咱爹,咱倆都得挨訓。就在這里來吧,我就......”
“怕啥?越怕有事就越有事,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誰還沒點事串個辦公室了?咱光明正大,走!”
說罷,大龍拉起雲娘的手,就走進了辦公室。雲娘坐下後,接過小強送上的茶水,臉頰微微一紅,看著大龍問道︰“哥,你去了嗎?”
雲娘問的啥意思,大龍自然明白,回道︰“哦,今天早上一上班我就去了,正好我師傅一個人在屋。我直接問他,他回答的很清楚,也很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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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娘一听大龍說的那麼肯定,心里已經吃了定心丸一樣,臉上的紅暈也退下去了,靜等著大龍往下說。可不巧的是,忽听花榮喊道︰“宋大龍,過來!”
大龍對雲娘使個眼色,留下一句︰“你先喝茶,我去去就來。”
說罷,大龍就來到花榮辦公室︰“報告,宋大龍到!”
花榮說︰“都頭領和軍師分析當前形勢,認為朝廷最近一定會派大軍前來征討,我們御林軍作為總寨的警衛部隊必須做好全面準備,確保梁山最高層的安全。走,你隨我去檢查警戒和防衛情況。你負責把檢查的情況逐一記好,以備督導和復查。”
大龍一听這話,心里“咯 ”一下,但他迅速調整了思緒,說道︰“遵命。我回辦公室拿上本子和筆吧?”
花榮道︰“好,要快。”
大龍轉身就跑回辦公室,對雲娘說︰“花指揮要我隨他去執行緊急任務,不知多長時間。你先回去,晚上回家我好好跟你說好吧?”
雲娘也是高級軍官,自然懂得執行緊急任務的要求,就點了點頭,放下手上的茶碗,風一般走了。大龍卻空著手又回到了花榮面前,說︰“報告花指揮,我覺得拿著大本子,和毛筆,簡直就是四不像,要不,我先記在腦子里,回來再整理吧?讓謝小強也跟著幫我記。請花指揮一萬個放心,我記性沒問題,一句話都不會漏掉、也不會記錯。”
花榮眼神里有些疑惑,看了大龍一會兒,說道︰“那好吧。不過,我記性也可以,你倆要是漏掉了或是記錯了,看我怎麼收拾你們。走!”
大龍沒想到,花榮做事那麼嚴格細致,每到一個地方都是一個小小的細節都不放過。正因此,等檢查完了的時候,就已經過了吃飯的時間。花榮剛回家,大龍就帶著小強匆匆趕到總寨食堂草草吃了飯,又匆匆跑回了家。他知道,雲娘一定等急了。果然,到家一看,三個女人正在大門口等著他。一看大龍回來,就一起回到屋里。大龍讓雲娘坐。雲娘卻不坐,只說︰“哎呀,你快說吧,你一點兒都不替別人想想,你們男人咋都這樣?”
水仙和二夫人對雲娘還不真正了解。此時她們見雲娘這樣搶白大龍,心里就不是滋味,可是他們又不能多說什麼,畢竟人家是親兄妹,他們倆可是從來不敢這樣對大龍說話。
大龍呢,被雲娘搶白了兩句,竟然毫無不悅反應,而是微微一笑說︰“那好,我向我們家的偉大女將如實報告。我師傅的意思很明白,眼下呢,面臨招安,招安以後什麼樣?他有自己的看法。這之前,我師傅和劉唐將軍還有李俊他們包括那五虎大將林沖都給我說過,招安以後啊,梁山這些將領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包括咱爹,說不定朝廷先招安,然後把這些將領都分到全國各地,讓他們都成了光桿司令,到那個時候,就算他們是一只猛虎,虎落平陽還被犬欺呢,不也就完了蛋?我師傅的意思是,如果現在定了這門親,或者說,把你娶進了他的家門,招安以後他也不知道朝廷讓自己去哪里,會有什麼結局;但是他覺得不會有好果子吃,不會有好的結局,他擔心那樣會讓你跟著受罪。真要那樣,他覺得對不起你,也對不起我。所以他說再等一等,等招安完成了,都安定了,他有了好的歸宿,再明媒正娶你,還要把婚事辦得紅紅火火熱熱鬧鬧,要給你一個最隆重最熱鬧最有意義的婚禮。你看我師傅怎麼樣,夠義氣吧?都是為咱著想,為你著想,咱沒看錯這個人。”
盡管大龍都是在為史進說好話,可也很明顯听得出來,史進不同意呀。她原本心里捂了一夜一天熱得燙人的熱罐子,“砰”的一聲掉在地上摔碎了,摔成了一地的冰碴子,直扎她的心。她身體晃了晃,沒再說什麼,轉身就往外走。快到門口,听大龍又說︰“妹妹,你想明白了,凡事往好處想,我師傅確實全是為你著想。他那個人呀,心里就不想自己,我明給你說,我都給他說了,既然招安了沒有啥好事兒,只有倒霉,為什麼還要跟著讓朝廷招安?不會自己找路走嗎?其實吧,他完全可以走,也可以帶著我們走。可是呢,我師傅說了,他從小就講義氣講忠義,從跟我爹結交起,就為一個‘義’字;他不能背叛自己的人生信條,不能做讓人心寒的事,更不能讓自己最崇敬最信服的大哥,也就是我爹懊悔,不論發生什麼樣的事情,自己都要堅守這個‘義’字。就憑這一條,就說明這個人是天下真正的英雄好漢。再等著吧,那也許招安以後會有好的結局。真要有好的結局了,那不是一切都好嗎?好吧?別往那不好的方面想,我師傅真的是個天下最好的人,我師傅說過你是天下最好的女子,他不能讓你跟著他受罪,也不能讓你跟著他再顛簸,他得讓你過上好日子,這就是我師傅啊。”
雲娘只說了一句︰“好啦,哥哥我明白了,你妹妹呀就這個命,唉,你妹妹呀,就只能靠著你呀”。說罷,拔腿就離開了房間,回到自己的屋里, 當一聲關上了房門,接著听到“ 噠”一聲反鎖上了。大龍、水仙和二夫人一直追到門外,看到她鎖上了門,都嘆了口氣,走了回來,誰也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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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龍和妹妹的事兒算是有了明確的結果,自己的後路也算是安排好了,可是大龍卻又考慮起了更長遠更重要的事。今天的宋大龍已經不是六年前剛當上三當家的那個稚嫩天真的宋大龍了。他經歷了這麼多的事兒,經歷了這麼多的挫折,尤其是到梁山之後,跟爹、跟花榮,還有跟兩只“大蟹”,包括跟師傅、劉唐、李俊、林沖等將領打過這麼多的交道,並且看著吳用處理許多的事情,他從中悟到了很多,也學到了很多,宋大龍跟史進這些人相比較,最大的優勢就是繼承了宋江的心計,還多少讀了不少書。尤其是在靈岩山和青崖寨的時候,他自己和鄭小五一起讀的書可不算少。他在跟老爹、吳用和花榮這些人打交道的過程中,學會了分析思考和判斷,盡管他不可能像老爹一樣,對人情世事、對人性拿捏的那麼準,處理起來那麼得心應手,可畢竟學到了許多。因此當面對梁山眾將即將被招安、未來的路怎麼走,需要他決斷的時候,這方面的特質就體現出來了。現在他就在思考,真要招安之後他回老家,也只是權宜之計。他跟爺爺有根本的不同。爺爺生于那個地方,長在那個地方,不論跟縣里、鎮上的官府和官吏們打交道,還是跟鄉神們鄉親們相處,都有他獨特的優勢和條件。而自己呢,這些都沒有,何況自己曾經是通緝犯,是死刑犯,又在梁山待了那麼長時間,一旦被招安的梁山眾將受到朝廷的清除,他也絕對跑不了,不但跑不了,而且可能比其他人還要更慘。因為他是匪首的兒子,當初也曾經是匪首。想想這一切,他就覺得後怕,就覺得如芒在背不寒而栗。必須考慮好安排好,避開這一切禍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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