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拉倒吧，你可不是貼錢為人民服務那種人，雖然我不知道你在圖謀什麼，但讓你貼錢為老家做服務這種事你肯定不干，你不用忽悠我，去忽悠一把手他們去，反正又不是我的錢，我就說說，你不用緊張——給我找一點品牌的酒或者特產賣一賣吧，我不準備做銅仁堂了，他們和我理念不合——我是要賣給人民群眾燒酒讓他們多喝少想過好生活的，銅仁堂那些藥流喝多了難受得要死，所以算啦，我換個牌子賣，你幫我找找這幫人唄——這二年你跟著老張滿世界跑展會，你們屬于是老嫖客了，肯定有門路...〞
〞這個還真沒問題，茅台、五糧液、古井貢、劍南春、郎酒、沱牌，你要啥我這里都有供應商的電話...〞
〞把茅子的給我，我想去貴州跑一趟。〞
〞沒問題！〞少毛去他手機里找相關信息發給我，我就愣愣地想了一下。
〞少毛少毛姓周，現在別人都叫他周總，只有我，正式場合要麼就是直呼其名，要麼就是喊他少毛），咱倆探討個問題——你說為什麼咱老家那個地方做什麼都不行呢？你看你這個推廣項目，也扔進去不少錢了，水漂都沒打起來一個——也不唯獨你做不成，以前的皮革廠、羊絨廠、罐頭廠、沙棘汁廠，一個個改制擴產，甚至叫喚著要上市，怎麼突然就都銷聲匿跡了呢？就說老張吧，雖然詳細情況我不知道，他那麼多廠子那麼多項目，據說也是有今天沒明天——明明東西不錯，比如羊肉羊絨，怎麼就是做不成產業呢？但凡你能像呂梁黑豬一樣好好操作一下，搞成產業鏈，咱們那里的人都少也能跟著沾光啊...〞
〞事情倒是容易，人難呢，做得了事，沒人幫襯，甚至還給你使絆子，可不就是掃了興，能混一天是一天...茶好了，這是老張去杭州那邊正經弄回來的龍井，給了我倆盒？怎麼樣？〞
〞綠茶都那樣，撐不過倆泡，我也就是瞎喝，喝不出個所以然——你剛說，人的問題是幾個意思？我沒听懂...〞
〞咱們那里可是出了名的貧困縣，沒有什麼產業的，因為部隊的原因，也不可能讓你做礦產生意——前些年早就在陽平那邊我們那里的一個鄉）勘測出銅礦了，但是不讓挖，因為容易跟部隊挖通，部隊基本上把咱們那里的地下全挖空了——除了這種重工業，你想想窮地方還能靠什麼翻身？靠勤勞嗎？快別開玩笑了！就種地放羊還想翻身，簡直就是做夢！老百姓能不餓肚子都得燒高香了...〞
〞不對吧，咱們那里不是已經脫貧了麼？〞聊這些這個家伙情緒這麼高倒是我沒想到的，我以為他就是個混混，壓根不關心這些的——看來我想的不對。
〞脫貧還不容易麼，為了讓我們那里脫貧，財政上前前後後拔了八十多個億，把這八十多個億蓋成工廠，修成站台，培養幾個老板拿著這個錢，大家人均一下就脫貧了...〞
〞那的確，按我們那里有八萬人算，八十億每個人也能分十萬呢，是得脫貧...〞
〞這就是神奇的地方，這個錢不是這麼分的，到不了老百姓手上，或者一般就是給了你讓你高興高興，很快也會被各種拿回去——扶貧的時候咱們那里只要你願意喂羊，每只羊補貼一千，這個錢實實在在到了老百姓手里，但是與此同時縣城里的樓盤開始猛漲，老百姓手里有了錢，為了改善生活就去城里買房子，結果是補貼了多少都換成了房子都不夠，還得把前面放了二十年羊攢的錢全交出去，然後再背上每個月倆千的貸款——扶貧扶得還倒貼了，但的確是扶你了，你也不貧了，因為你有房子——不扶貧，老農民就是個放羊漢，他哪敢琢磨去城里買房，一扶他就覺得自己不含糊，買了房拉了貸款，把他所有羊殺了挨個放血都不夠還的，他還得再放二十年羊才能還清貸款...〞
〞可是畢竟有了房子進了城，生活質量是提高了呀！〞
〞生活質量是白來的唄？以前村里點洋燈泡，一個月十五塊電費，城里的房子大彩電電冰箱，一百電費——以前村里挑井里的水喝，沒水費，現在城里都是自來水，放一天羊回去渾身臭味還想洗個澡，一個月干五十水費——這還沒說物業啊供暖啊這類東西——還有，放羊在村里，回城得三十里路，總不能步行吧，是不是買個車呢？得，又拉一屁股饑荒...〞
〞你這太負能量了，文明的進步就需要大家做出一點犧牲的，不就是拉點饑荒，總比吞糠咽菜強——時代還是進步了...〞
〞哼，只不過是以欺榨的方法進步——科學的方法是你跟人家明說，讓人家選，而不是假裝給人家錢，騙人家拉上饑荒——明說了，願意進城的進城，但是得背饑荒，願意留村的留村，可能稍微清苦一點，可是不用背饑荒——現在就是不管你願不願意都得背饑荒，不然你連個老婆都娶不過...〞
〞我就娶不過，你這屬于是戳我死穴，幾個意思？看不起我？陰陽我？〞
〞我哪敢！查老板，你又沒饑荒，你是自己不願意，你已經超出一般人類的範圍了，屬于下凡體驗人間的神仙，你不能和他們比——我就是給你說這個現象...〞
〞可是這跟我問你的事也沒關系啊！這跟咱們那里發展不起來有什麼關系？〞
〞我說的就是這個！咱們那里的一把手磨磨蹭蹭在那里已經待了八年多了，他壓根不願意來，沒辦法來了，當然就是一心想辦法走，因為明顯那地方沒什麼前途，領導都是關心仕途的，所以他就用我給你說的那一套方法扶貧脫貧，然後搞各種文旅景點——好我的你，咱那里窮山惡水的能有什麼景點，不就是面子工程，蓋起來能有幾個人去呢？但是蓋起來就是政績，所以一門心思搞這些，八十個億呀，真用在合適的地方，比如砸下去推廣咱們那里的羊，搞一個畜牧專業縣，大力發展一下相關產業，那才是真脫貧！我跟你說吧...〞
〞听你口音，五十萬不夠你花，八十億才符合你的身份是不是？〞
〞天地良心！哪怕是別人弄也行啊！所以我也掃興了，現在就是一邊做推廣一邊自己弄點小產業做一做，上面不下狠心，咱們這些人怎麼折騰都是白費...〞
〞我听說你在老家搞了個什麼金融公司？咋的，準備搞非法集資？回去騙放羊漢？〞
〞你可別抬舉我了，我哪有那麼大的手筆，做金融公司純屬是為了自己融資方便，其實金融公司也是老張的主意，我就是掛個名，老張才是幕後老板...〞
他說的話，就像絕大部分人跟我說的話一樣，我听都懶得听，這個世上所有人都有自己的打算，然後根據自己的打算說出自己的理論，為自己的核心算法找理由——少毛的話和苗田的話其實是一個造型，苗田吃絕戶他的所有話術就都得圍繞這個核心建立，少毛搞殺豬盤也一樣，他的話術就會圍繞他要做的事建立——如果注意觀察，就會發現他的這些話是在拼命抹黑、詆毀，然後讓他將來搞詐騙的時候能少一點負罪感——可惜的是我壓根對他沒興趣，當然就不會琢磨他突然跟我說這麼多話是幾個意思，這家伙平常挺討厭我的，不怎麼和我說話，因為我對他沒啥好話——其實就是準備好要做壞事了，先給自己做壞事找一點理由，建立理論基礎...所以我早就跟你說過，中國這個地方真的是出高人，就他這屁一點子大的騙局他都能從這個高度開始找邪茬，你自己琢磨那些更大更高明的騙局是怎麼搞的吧...
這是為數不多的幾次我和少毛正兒八經的聊天，我對這些人一向就是用得著的時候拎過來就用，用完了一腳踢開，而且我其實是為了他們好——就像我離白水稍微遠一點是為了她好一樣，道不同不相為謀，我怕他們和我產生沖突搞得我非得弄他一下子才心里舒服，到時候大家下不來台——很多時候一個人的品性跟你合不合其實見一倆次就知道了，我自知自己和絕大多數人都合不來，所以不和他們深交是為了他們好，省得到時候你狐狸尾巴露出來我控制不住自己上去一腳踩住——
少毛幫了我不少忙，實際上我後面有好多時候煩悶得不行出去轉悠，都是他幫我找人對接。我比較孤寡，不喜歡和太多人結交，因此上去一個地方想找個人接待我一下就得找少毛這類人。其實很多人有我這樣的困擾，自己不喜歡和人來往，但有時候不得不利用一下別人，比如你去了一個地方以後希望別人幫你訂好了酒店租好了車子，那你就可以學我這樣操作︰去認識一個交游廣闊的人，你利用他一個人就好了。當然，你得像我一樣多少帶點毒辣——少毛肯定挺反感我的，但是只要我打電話讓他找某某地方的一個人幫我點小忙，他自己沒有，各種打听也得幫我找到，不然過倆個小時我就過去他的店里羞辱他去了——與其被我羞辱，還不如幫我個小忙呢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