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的時候留下一個話把子，說是要帶白水去個好地方，其實這個地方是沒有的，我這個人非常乏味，從年輕的時候追姑娘就是簡單粗暴直接上，老了一些以後更是，動不動就拿錢砸，趕快砸下來歡樂一段時間大家各走各路——非說我有什麼溫柔復雜，最能表現出我還有點人性的就是不論去哪都給家里那倆位老阿姨買點禮物，捎帶也給龍貓買一點——給老阿姨買容易，我買啥她拿著就是了，也不會挑我好壞，給龍貓買就比較復雜，首先，她不要太貴的，三千往上的就得扔出來，其次，她不要太俗氣的，但凡網上有人做過廣告的東西她都不要，你送給她她會給你扔出來——她喜歡那種手工的、質樸的、精致的、優雅的東西，比如各種編織類的小玩具，手打的銀鐲子，雕出來的各種造型簡潔的塑像，或者從市場上淘來的一方民國時期的印章——她喜歡這種比較悠遠的東西，但是這類玩意很難找，偶爾找到一個帶回去她都會非常開心——當然，如果讓我自己說，我最有人性的地方還是雖然成天淨干點禽獸不如的事，但是我的確是認認真真在對待寫給她的那個小說——
我不拿這個東西開玩笑，要麼不寫，要麼就寫完，我給龍貓寫的小說叫《歸途》，大概有七八萬字，寫的就是一個姑娘出游半生歸來仍是少女的故事——事實上，從情節上來說，那個小說立刻就可以寫完，之所以一直拖著，就是怕寫完了給她這家伙立刻跟我翻臉——我就這麼賤，絕不會輕易給她這種機會的。龍貓喜歡的寫作風格大概就是錢鐘書那個口吻，多少帶點小資情調，但是還不至于讓人肉麻，所以我寫的時候就是照那個方向寫的，她看了一部分，覺得很好，然後讓我慢慢寫，她可以等，但是不接受爛東西——那你就等著吧你...
我當然寫得沒有錢鐘書那麼好，但是這東西很主觀的，如果你用一中冷靜平和的口吻去寫一個姑娘心里的憂傷，特別是憂傷，她很容易上道，不用寫得多好，八萬個字里有那麼十句八句寫到她心里去就夠她喝一壺了——我倒確實是想把小說寫好送給她，而且因為是純手寫，來來回回改得一塌糊涂，有的時候甚至一章後面重寫基本上是全新的一章，只是因為前面的不滿意，我也不想把本子涂黑，搞得髒兮兮，因此上的確是下了心思的——但是，還是我說的，就像我和她的關系一樣，情節早就完了，剩下的不過是一些情緒而已，就像彗核早就飛過去了，後面還有幾十萬公里長的慧尾一樣——咱們總得把戲做足不是嗎，省得將來回想起來覺得自己太隨便...
寫東西對我來說始終是比較高級的、人性化的，但凡我還願意認真對待這個東西，那我的人性就沒有完全泯滅——好家伙，差不多也就剩這個優點了，時光帶走一個人的優秀，從感情開始，中間破壞他的三觀，最後帶走他的身體，能拼命留下點什麼真的是讓人精疲力盡...
換句話說，我在白水這里相當沒有人性，因為她的好也罷壞也罷我一概沒興趣，除了她的身體別的我看都懶得看一眼——只要你在做事，只要你在江湖上走動，只要你需要進行很多交際應酬，女人都是其中必不可少的部分，有時候甚至是非常重要的部分——正兒八經走進領導家里的，你都得跟他老婆來往，而且類似徐總這類，他有時候會搞一些‘夫人外交’，除了讓女人們來往、消費、輸送、折現，有的時候也有女人們向男人的外交——這玩意，我前面說過，有的人就好這口，一看見有主的女人他就腿肚子抽筋走不動道，因此上...我不知道徐總有沒有干過這種事，我懷疑是有的，因為反正他身邊的女人幾年一換他也沒必要幫別人養護不是麼...
夫人外交有個特別搞笑的地方就是，你別管她們干出多離譜的事男人們都可以一句‘女人嘛’把這個事化解掉——比方說，侯總這個項目本來他說只拿十個點，結果他老婆非要去跟徐總要二十個，不然就不給他結尾款，他也只能給——無恥的事男人做出來會被人唾罵，女人做就顯得很正常，所以這其實是社會里普遍存在的一種非常離譜的現象——所以我說像我這種光棍才是正派人，因為我絕不會讓女人去對你做無恥的事，要做我就親自去，男人無恥起來的程度畢竟比女人還是差得多的...
我想起巴爾扎克《幻滅》三部曲里哪一部來著，應該是《交際花盛衰記》里有一個情節，說有個絕世美男子叫呂西安，他找了一個外號‘電鰻’的交際花做情人，然後圖的是這個電鰻是一個猶太放貸的人唯一的一個繼承人，然後，他另外找了一個侯爵夫人做情人，屬于是一魚倆吃——故事的情節非常悲慘，電鰻拿到了她放貸爺爺還是外公的遺產，但是受不了呂西安一魚倆吃自殺了，呂西安也因為把以前在老家的情人不是現在的情人侯爵夫人）打了一槍被抓進去，他知道電鰻自殺以後自己也在牢房里上吊了——注意，他自殺倒不完全是因為電鰻，而是因為別人嚇唬他，告訴他已經完全知道了他一路靠欺騙女人上位的種種劣跡，他敢做不敢認，羞得不行上吊了——這里面的情節特別復雜，你們沒事干可以去找來看一看，這和你們熟悉的《高老頭》是情節關聯的，大名鼎鼎的伏脫冷也就是鬼見愁在《高老頭》里勾引拉斯蒂涅未果後面就是勾引了這個呂西安，這個時候是呂西安的軍師，他的一切行動都是鬼見愁給他設計的，所以這里面還有黑幫啊切口啊的描寫，非常精彩——不過，我要講的是侯爵夫人，也就是呂西安傍著的那個女人的離譜之處，她打听到呂西安把前情人打了一槍因為有人造謠呂西安吃軟飯騙女人上位，他以為是前情人造他的謠，就打人家一槍，其實不是那女人干的）被抓進去了，趕快去組織營救，跑到當時認識的類似帝國檢察院一把手的辦公室求他手下留情，可是呂西安的敵人已經把治他罪的文書都發下來了，就在檢察長桌子上，然後檢察長說沒辦法了，國王已經簽字了——這個時候侯爵夫人假裝看不清文書寫的啥，溜到壁爐邊直接就把國王御制的文書扔進火里了...如果在中國，這是大不敬，穩穩的全家火葬場，而且說實話中國也不會出現這麼離譜的小說情節，因為婦女壓根不可能讓你接觸到皇上發下來的這類東西，我估摸就是咱們的老祖宗就知道讓她們踫到了她一個不高興就可能給你惹誅三族的大禍，所以從根上把這個可能性切掉了，但是西方就有，哪怕是小說，有這種情節也讓人覺得合理——離譜的是後面檢察長和當時也在場的另外一個達官顯要的態度，他倆還開玩笑呢，說帝國終究也不如女人力量大，沒辦法，文書都沒了，只能緩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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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上，情節上的話，這個時候其實事情還真的有緩，別人為了刺激呂西安就告訴他電鰻自殺了，但是沒告訴他她親手寫了遺囑給他留下了巨額遺產，他再也不用為了出人頭地去當年老色衰的侯爵夫人的牛馬了——呂西安听到電鰻自殺，被人嚇唬要捅出他干的齷齪事，又接到前情人的書信，知道了不是她出賣他，哪怕被他打了一槍前情人照樣原諒他，一個激動，覺得自己靠女人上位的確是不名譽不正派的，好在他來往的這些女人起碼還沒誰看不起他，與其等著老底被人揭穿丟人丟個大發的，還不如趁早把自己了結了，起碼大巴黎對死人是非常寬容的，因此上等侯爵夫人帶著好消息她剛惹了大禍，一點不在意，跑到牢里看呂西安去了）去找他的時候他已經硬梆梆了——哦，另外說一句，這個呂西安是個超級無敵美男子，而且是個詩人，頗有一些才華，所以才贏得了廣大中青年巴黎女同志的一致青睞嘛...
故事就這麼個故事，我想說的是不論在這個地球上的什麼地方，人們對女人的容忍度都要比對男人高得多，所以女人做什麼齷齪事大家都可以想辦法原諒她們——這是一般人，我呢，我總覺得我和一般人不太一樣，白水沒做什麼齷齪事，起碼做了我也不知道，或者說我可以假裝自己不知道，但是我對她一點好意都沒有；龍貓對我那麼好，我都這麼老了她還願意對我萬般體貼，我對她也就那樣，這還不是那種你得到了就不珍惜的那種天性卑劣，主要就是一種強烈的代差感——代入差距，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會走什麼路，但是我一定不走苗田那樣的路，我還怕哪天遇到我這樣的人不好解釋，而且連跟別人賭賽的資格都沒有呢——我不像他，我要麼不做，要麼就直勾勾地認了，我這人騙得了誰也騙不了自己，沒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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