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劍幻宗後山，落宵獨自沿著青石板鋪就的小徑緩步前行。四周竹影婆娑，風過處，萬千竹葉簌簌而下，如碧雨紛飛。
他只知宗門老祖們隱居在後山深處，卻不知具體方位，即便是他師父莫無敵，對此也一無所知。按莫無敵的修為境界，本早該入後山閉關，可他先是在不見淵沉寂百余年，後又為喚醒藍 四處奔波，常年不在宗門之內。老祖們對此始終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從沒有強行召他來後山閉關修煉。
行至路的盡頭，一方幽暗洞口赫然出現。落宵站在洞口，下意識伸長脖子向內張望，洞內卻漆黑如墨，什麼也看不清；他更不敢貿然放出神識探查，正欲拱手出聲詢問，洞內已傳來歐靈子沉穩的聲音︰“進來吧。”
落宵沒有半分猶豫，抬步邁入山洞。穿過一段狹長幽深的通道後，眼前驟然開闊——只見十余位須發皆白的老者，各自盤坐在洞內的石台上，見他進來，數十道目光齊刷刷落在他身上，帶著審視，也藏著幾分探究。
落宵連忙拱手躬身，恭敬行禮︰“弟子落宵，拜見各位老祖！”
“你便是那位先天劍種，莫無敵的弟子？”一位盤坐在洞壁凸起石台上的白發老者開口，聲音蒼老卻中氣十足，目光透過昏沉的光，遙遙落在落宵身上。
不等落宵回應，一旁的歐靈子已先一步開口。此時他身上染血的白袍早已換下，換上了一身干淨的素色長衫，語氣帶著幾分篤定︰“沒錯，他正是無敵親傳的弟子。他的根骨我已親自探查過，確是傳說中的先天劍種。”
“諸位老祖喚弟子前來，不知有何吩咐？”落宵保持著躬身的姿態，輕聲問道。
方才開口的老者望著他，緩緩道︰“我們這些老家伙，都想親眼見見你這位先天劍種。上一位飛升成仙者，便與你一樣，是一位先天劍種，可他在一只腳踏入仙界後，卻反手一劍斬斷了飛升之路。自那以後，修仙界再無人能飛升成仙。而這麼多年來修仙界有個傳說，能重鑄飛升之路的，唯有另一位先天劍種。”
落宵心頭一動，拱手道︰“老祖，弟子有一事，不知當問不當問。”
那老者聞言笑了笑，眼中似有了然︰“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你是想問，我們這些老祖，是不是早就知道靈宗暗中勾結妖族的事，對不對？”
“正是。”落宵沒有意外，坦然抬頭，“弟子斗膽請教，各位老祖是否早已知曉靈宗的暗中謀劃？”
“哈哈哈……”洞內的老祖們聞言，竟齊齊笑了起來。歐靈子看著落宵，語氣帶著幾分無奈，但是說道︰“落宵，能突破到渡劫境的人，哪一位不是驚艷了一個時代的天驕？靈宗那點心思，我們怎會不知？以我們的修為，神識早已能覆蓋大半個修仙界，這點事根本瞞不住我們的感知。”
“可既然如此，為何各大宗門的老祖們，無一人出來阻攔？”落宵眉頭微蹙，語氣帶著不解，“此前在萬音宗，萬音宗的老祖曾對弟子說，靈宗的謀劃，其實是各大宗門老祖都想做的事，只不過靈宗的手段更極端些。弟子實在不明白，老祖們明明有能力阻止妖族沖破封印，為何要坐視不管，甚至暗中推波助瀾？”
一位一直沉默的老祖終于開口，聲音平淡卻帶著幾分沉重︰“落宵，我們這些人入渡劫境已多年，若不能求得飛升，早晚要面臨壽元耗盡的結局。靈宗會與妖族合作，根源在一百多年前，因為你師父他們，一些妖族天驕趁機從封印之地逃出。後來修仙界更是因此發生一場動蕩，那些逃出來的妖族天驕在那一場動蕩中被斬殺殆盡，但仍有一些漏網之魚。其中便有一位妖族天驕，當年在丁百山與丁松節父子的掩護下，苟延殘喘的活了下來，也是靠它，靈宗才能與妖族建立聯系，達成合作。”
他頓了頓，繼續道︰“這事不僅我們知道，萬音宗、風雷宗、玄霧宗的老祖們也都清楚；靈宗也知道我們知曉一切。可他們敢如此行事，便是篤定我們不會出手阻攔。各大宗門都有壽元將盡的老祖，誰都想抓住飛升的機會。我們神劍幻宗雖不願為了飛升，放妖族出來禍害天下蒼生，可一旦我們出手阻止靈宗，必然會引來其他宗門的公憤。到時候，所有罪名都會推到我們頭上，神劍幻宗便會成為整個修仙界的公敵。”
“所以，無論從哪方面考慮，我們都不能出手。”
“可就為了飛升，要將數千年前無數先祖犧牲性命才封印的妖族放出來，這真的值得嗎？”落宵的聲音帶著幾分急切，目光掃過在場的老祖︰“妖族一旦出世，不知會有多少修士、多少普通人喪命，他們都是無辜的啊！”
他並非不能理解飛升的誘惑，唯有飛升仙界，他才有機會回到自己原來的世界。可若這機會要用無數人的性命換來，他做不到。二十多年的現世教育刻在骨子里，即便來到這個修仙世界十余年，心性早已改變，可這份對“無辜”的執念，始終未曾消散。
歐靈子看著他，眼神復雜，語氣卻依舊平淡︰“落宵，這不是我們能改變的。我們能做的，只是在這亂世里為自己、為宗門求得一線生機。你們這些年輕人一時接受不了，是因為妖族被封印後，修仙界安穩得太久了。尤其是你們這些六宗一寺的弟子，從未真正經歷過底層修士的爾虞我詐、腥風血雨。單論心性，你們甚至比不上二流、三流勢力的弟子。若是他們知道這些事，絕不會像你這般糾結，因為他們要在修仙界活下去、要變強，就只能去與別人搶奪資源，每天都活在生死邊緣的算計里。”
“你們身處頂尖勢力門下，從不缺修煉資源，外出歷練也沒人敢對你們出手。久而久之，你們的心性有些過于單純了，忘了修仙界最根本的法則——弱肉強食。這修仙界，其根本可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