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路漫長而煎熬,好在墨黑深邃的天空開始褪色,天邊已經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灰白。沒有了大雨的澆灌,慕幽笛覺得土路也好走了很多。
她的手掌越來越疼,而且也開始腫脹起來。
她擔心自己會因感染而發高燒,耽誤行程,于是打算趁著天色將明未明之時,找個地方處理一下傷口。
慕幽笛耳中忽然听到潺潺的溪流聲音。
昨夜大雨,山上的水流下來,正好形成溪流。
她順著聲音走過去,看到正好有一條小溪隱匿在亂石間,她將箱子放在一旁,伸手進水里,感受到溪水清冽。
慕幽笛將綁住左手的布條解開,攤開手掌一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橫亙在虎口處,皮肉外翻,邊緣泛白,那血肉模糊的傷口處已經腫脹起來,每動一下,都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昨晚跟長衫男打斗的時候,她手掌用力拉緊柳條,導致傷口擴大,雨水泥漿也將所有的傷藥浸濕,藥效大打折扣。
她深吸一口氣,咬住下唇,忍著劇痛將手浸入溪水中。
嘶——
溪水刺骨的冰冷瞬間包裹住傷口,那傷口被刺激後,刺痛加倍,像無數根細針同時扎入。她強忍住沒有動,任由著溪水沖刷傷口。
血絲混合著泥漿在水中一縷一縷散開,被水流帶走,傷口處的髒污終于被沖刷掉,皮肉被冷水泡得有些發白。
慕幽笛看著傷口的清洗也差不多了,于是將手伸出水面,用布條擦干淨水跡。然後從衣兜里取出一瓶藥粉,打開瓶蓋後小心翼翼地將藥粉敷在傷口上。
藥粉觸踫到傷口那瞬間的疼痛,對比剛才冷水刺激的痛感已經小了很多。
敷好藥粉,她從箱子里拿出新的布條,用牙齒咬住布條的一端,右手配合著將布條一圈一圈地纏繞在左手的傷口上,最後打了個死結。
她勉強活動了一下手指,痛感傳來,她皺起眉頭,不過還算結實。
想了想,慕幽笛決定在這里易容。
她蹲在水邊,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
昨晚的大雨將她臉上的顏料和仿皮都沖刷掉了,如今是她真正的容貌。而且她也不能再用農婦的那張臉,或許那張臉已經被人盯上了,不換的話,恐怕行蹤還是會暴露。
她眼下只有一只手活動自如,所以只能不停地用右手舀起溪水洗臉,洗干淨後才能上妝。
洗完臉,擦干淨後,她從箱子里拿出一張仿皮粘在臉上,然後取出顏料慢慢調出接近膚色的顏色涂抹在臉上,描眉,畫斑,一張略微蒼老滿臉斑紋的老婦人易容完畢。
她將外套脫下來,換上一件深色麻衣,整個換裝也就完成了。
做完這一切,她坐在溪邊的石頭上休息片刻。
走了一夜,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出了那條鄉下的土路,中途不敢休息,如今又疲又累,腿重如鉛,不過好在前面就是去往城里的公路。
她好好休息了一下,站起身,拎起箱子,重新啟程。
走上去往城里的公路,沿途也隱約有了早起趕路的人影。
她不知道那些人里面有沒有盯梢和跟蹤她的人,不過此刻,她很慶幸自己的決定,如果不殺掉那兩個人,不抹掉一路走來的痕跡,她的行蹤恐怕早就暴露了。
天,越來越亮了。路上的人,也越來越多了。
一縷晨光穿透雲層,正好落在遠處的山巔,驅散了黑暗。慕幽笛停下腳步,抬起頭,望著那抹亮光,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她終于在筋疲力竭的時候看到了希望。
她緊了緊手里的箱子,繼續向著城里走去。
進城後。
慕幽笛看到街道兩旁的店鋪陸續卸下門板,小販們也已經支起了攤子,吆喝聲此起彼伏。
“熱乎乎的豆漿油條——”
“剛出籠的包子——”
“新鮮的青菜 ——”
“咚咚咚——”
還有對街肉販的剁肉聲,這鮮活的一幕幕讓慕幽笛疲憊的身體也有勁了。
咕嚕咕嚕
肚子里傳來饑餓的咕嚕聲,她站在早點攤前,顯然是餓急眼了。
昨天一天都沒有進食,跟人打了一架,又匆匆忙忙走了一夜,胃里空得發疼,撐到現在已經是極限了。
慕幽笛看著眼前剛出籠的熱騰騰的包子,鼻子里聞著隔壁油炸果子和炸糕的香氣,一時間難以抉擇。
攤主見她猶豫不決,問道“吃點什麼?”
“兩個包子,一碗豆漿。”她刻意壓低聲音,讓聲音變得沙啞蒼老。
“好 。”攤主轉身,麻利地給她拿包子舀豆漿。
慕幽笛找了張矮凳子坐下,箱子放在腳邊。
沒一會兒,攤主就給她端來熱騰騰的包子和豆漿。
終于能吃口熱乎的了,慕幽笛也顧不得燙,連忙吸溜吸溜地喝豆漿,大口大口吃包子。
剛吃著,她耳朵里忽然听到汪先生的名字,頓時豎起耳朵,听隔壁桌兩個男的低聲聊天。
“听說了嗎?汪先生發公告,全城搜捕一個叫慕幽笛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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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干嘛了?”
“據說刺殺汪先生未遂,那警察局門口都貼著公告呢。”
“啊?汪先生被刺殺?那女人什麼來路?”
“听說是日本間諜,從上海逃過來的。”
“原來是日本間諜?哼!我要是看到她,肯定先打一頓,再扭送警察局。”
“前段時間不是還傳出日本人要在我們國家搞什麼軍事侵略嗎?”
“哼!那些日本人都該死!”
慕幽笛放下包子,擰起眉頭,不明白自己好端端一個中國人,怎麼就變成日本間諜了?
這其中恐怕有什麼陰謀。
她一邊呼嚕呼嚕地喝著豆漿,一邊琢磨著汪先生和警察局故意模糊她的身份,難道是想借刀殺人?
很有這個可能,畢竟她此前在上海確實以上原梅香的名義生活。
如今日本人偷偷摸摸地要軍事佔領中國的事被公開,引起全國各地百姓的憤怒,民意如潮水洶涌,汪先生這是想利用民憤搜捕她。
慕幽笛一邊吃著早餐,一邊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提前易容了,不然這會兒不用警察動手,隔壁那兩個大漢就要扭送她去警察局了。
吃完早餐後,慕幽笛拎起箱子,將包扎的手縮進袖子里,快步離開。
她必須要找到一個落腳的地方,而這個地方人不能多,因為人多眼雜,她隨時有暴露的危險。而且很多老婦人看到陌生人就喜歡打听新來住戶的消息,她並不喜歡被人窺探私事。
慕幽笛走著走著,她看到旁邊一條巷子十分幽靜,于是腳步一轉,拐入那條狹窄僻靜的小巷。
她目光在兩側低矮的民居間逡巡著,評估這里是否安全,適不適合她暫時容身。
不過可惜,她在巷子里走了很長一段,發現這里並沒有房子出租,就在她準備離開的時候,一個女人推門走了出來。
女人看到門口站著一個陌生老婦人,于是上下打量,看到慕幽笛手里拎個髒兮兮的箱子,身上穿著普通的深色麻衣,而且褲子也洗得發白,褲腳處打了好幾個補丁,腳下是一雙沾滿泥漿的老布鞋,一看就是沒錢的老人,估計來投奔親戚。
女人打量完,問道“你來找人?”
慕幽笛搖搖頭,“我來找房子。”
女人挑挑眉,表情詫異,想了想,又問“你想找什麼樣的房子?”她說著,指指身後的房子,“我這正好有一間,不過很小,只足夠一個人住。”
慕幽笛連忙擺擺手,“不需要很大,我就一個人住,我,我老家房子被山洪壓塌了,走了一宿,好不容易逃出來,身上也沒什麼錢。”
女人恍然,怪不得看到老婦人渾身髒兮兮的,尤其那老布鞋都是泥漿。女人也是嘴硬心軟的人,看不得老人受苦受難,尤其還听說老人的房子被山洪沖垮,那得多慘啊。
她緩和了語氣,說“房間在一樓最里面,你進來看看合不合適。”
慕幽笛點點頭,脊背彎曲,邁著沉重而緩慢的腳步跟著她。
女人察覺到老婦人腿腳不便,刻意放慢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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