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霜準備離開的時候,周宏儒叫住了他,說道︰“六爺,實不相瞞,自從打听到她被日本人關押後,我們確實對救人沒有把握,這個還請您諒解,不過.......”
“不過什麼?”宴霜問。
“不過,若是您能拿到一些武器,我們可以提供一些人員,在酒莊里制造小規模的混亂,到時候或許可以趁亂救人。”周宏儒說道。
其實他還有下半句話沒有講,那就是至于能不能把人救出來,就要看天意了。
宴霜明白這已經是他們最大的讓步。
他如今不是‘六爺’,在沒有接手航運項目之前,對他們而言沒有任何價值,也沒有講條件的資格。
只不過,他要去哪里弄來一大批武器給他們?
宴霜十分苦惱。
忽然,他想到了自己的四哥,四哥或許有辦法弄到武器。
可這段時間,他跟四哥兩人見面如同陌生人一樣,完全沒有交流,這叫他如何開口?
但慕幽笛不能不救,于是他和周宏儒三人商定了會盡快解決。
宴霜帶著忐忑的心情回到宴晉的家。
女管家見他回來,快步上前,替他脫下外套。
宴霜問她︰“四哥在家嗎?”
女管家答道︰“在,四爺讓您回來後,去他的書房一趟。”
聞言,宴霜很驚訝,快步朝樓梯走去。
宴晉此時正坐在書房的辦公桌椅前看下一批航運貨物資料。
這次的航運項目關乎他的未來能爬多高,至于能賺多少錢,對他來說並不重要,他要的是政治利益。
他之所以執著于幫助主子完成‘霸業’,也是他對前朝那種王府生活的戀戀不舍。
一直以來,他內心里對商人的銅臭味十分反感,可又無法擺脫需要周宏儒那些商會的供養,讓他矛盾至極。
自從知道自己被那群商人彈劾後,他就有了危機意識,在考慮是否可以擺脫這層依附關系。
宴晉正想著,這時,書房門被敲響。
他眼楮也不抬,說道︰“進來。”
宴霜推門走了進來。
宴晉這才緩緩抬起眼眸,看向門口,踫巧與宴霜的目光對上。
宴霜走到宴晉的辦公桌前,說道︰“四哥,你找我。”
宴晉看著他,說道︰“你去找周宏儒他們了?”
宴霜點點頭。
不等宴晉說話,宴霜繼續說道︰“四哥,我想去救慕幽笛,你能不能......給我一些槍?”
宴晉看著這個執迷不悟的弟弟,心情復雜,既有恨鐵不成鋼,又有一絲慶幸他爛泥扶不上牆。
宴晉沒想到宴霜竟然想去劫獄。慕幽笛被島田雄義關押在酒莊的事,他稍微一調查就知道了。但他並不打算去救人,也不打算給宴霜提供任何武器。
慕幽笛不是一個容易被掌控的人,而宴晉想要一個自己能掌控的女人陪在宴霜的身邊,就像那個女管家一樣,他可以隨時了解宴霜的動向,不用擔心事情失去控制。
他冷笑一聲,“你以為我給你槍,你就能救出那個女人?你以為憑幾個小販和幾把槍,就能突破日本人的重重守衛?你太高估你自己,還是太小看島田雄義了。”
宴霜也知道自己是蚍蜉撼大樹,但不管怎樣,他都想試試。
他看著宴晉,猶豫了片刻,緩緩跪了下來。“四哥,我求你了。”
宴晉一怔,“你......你這是干什麼!起來!”
宴霜沒有站起來,繼續說道︰“四哥,你不是想讓我離開武漢嗎?我可以離開武漢,離開上海,甚至離開這個國家,但是,我希望你能幫幫我,救出慕幽笛,我和她一起離開這里,永遠不回來。”
宴晉眯起眼楮,“你竟然願意為一個女人放棄一切?”
“對。”宴霜認真地點點頭。
宴霜看著宴晉,他知道宴晉想控制自己,也在防著自己,所以他寧願選擇離開,也不想做一個被人控制的傀儡。
當初宴晉一夕之間讓他成為人人尊稱的‘六爺’,然後又親手戳破這個虛假的身份,讓宴霜明白,不是自己一拳一腳一點一滴拼打出來的身份,只是一場華麗的泡沫,總有一天會消失。
他能做的選擇其實並不多,要麼避其鋒芒,要麼取而代之。
而宴霜經過深思熟慮後,選擇了避其鋒芒。至于周宏儒三人想要他取代宴晉,在他看來簡直是天方夜譚。周宏儒三人想利用他對付宴晉,而他想利用他們三人救出慕幽笛,僅此而已。
宴晉沉著臉,凝視著一臉鄭重其事的宴霜,片刻後嘆了一口氣,說道︰“你起來吧,我可以給你武器,也可以派人去救出慕幽笛,但是你以後做任何事必須得听我的。”
宴霜說道︰“四哥,救出慕幽笛後,我會跟她一起離開,過我們自己的生活。”
宴晉看著他,冷冷一笑,說︰“六弟,你還是太天真了。慕幽笛是特務殺手,她的組織不會放過她,日本人也不會放過她,要是你手里沒有金錢和權力,她能不能活著離開武漢都是個問題。你竟然還天真地以為,能和她找個沒人的地方過普通人的生活?”
宴霜怔怔地看著宴晉,其實他早就想過這個問題,但他找不到解決辦法,只能選擇回避問題,然後憧憬著他們過上普通人生活的場景。
宴晉見他沉默不語,繼續說道︰“你有沒有想過,要是沒有我和汪先生合作的這層關系,就憑你縱火一事,如今已經在監獄里服刑。但他的一句話就能讓你免除刑獄。我跟你說這些,只是想告訴你,不論你身處哪里,都需要有金錢和權力傍身,不然生活還是一地雞毛。她那麼強勢的一個女人,要是你一無所有,拿什麼來養她,吵架的時候,你甚至連底氣都沒有。”
宴晉的話,讓宴霜的腦中充滿沉思和掙扎。
說到底,他愛慕幽笛,但在慕幽笛面前,他很自卑,害怕自己沒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她,更害怕自己沒辦法給她富足的生活。宴晉的話觸動了他這份自卑的核心。
這也是當初他選擇听宴晉的話成為‘六爺’的真正目的。如今,擺在他眼前的依然是那個選項,要麼繼續‘自卑’地活著,要麼成為‘六爺’,受宴晉的控制。
宴晉盯著宴霜不停變幻的臉,知道他正搖擺不定,于是加強語氣,說道︰“要是還沒有想通,就想想你成為‘六爺’之前和‘六爺’之後的生活,一個能呼風喚雨受人尊敬的人,總比一個連自己愛人都沒辦法救出來的無能之人強百倍,你說對不對?”
宴霜看著宴晉,像是下決心一般,問道︰“四哥,如果我听你的,你會救慕幽笛,是嗎?”
宴晉想了想,點點頭,“對。”
宴霜認真道︰“那好,我听你的。”他從地上站起來。
宴晉露出欣慰的笑容,但眼眸深處卻潛藏著一絲深沉的算計。
他原本計劃敲打一下這個弟弟和周宏儒那三個膽敢彈劾他的商人,但宴霜回來求他提供武器救人後,他就改變了策略。
與其敲打宴霜,他認為不如利用宴霜自卑的性格以及救慕幽笛心切的心情,說服他听從自己的控制,成為他手中的棋子。
接著,他再借機挑起宴霜與周宏儒三人在生意場上的矛盾,瓦解他們想要抱團對外的想法,最後達到制衡他們權力的目的。
他從來都不允許別人挑釁他的權威,周宏儒三人彈劾他,想要扶持宴霜取代他,這樣的行為已經在挑戰他的底線,如果任由他們這樣下去,無法及時妥善處理,就會被主子質疑他的能力。因此他會想方設法讓宴霜和周宏儒他們反目成仇。
宴晉的整體策略也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周宏儒幾人想要扶持宴霜上位,操控宴霜取代他,從而潛移默化地瓦解他在生意伙伴中的形象,他肯定不會讓這種事發生。而且他可以預見,宴霜的最終下場,也不過是被那幾個人利用完後,棄如敝履。
他不希望自己和宴霜兩兄弟被那幾個商人玩弄于股掌之上。他雖然不擅長做生意,但在博弈,謀略和人性判斷上可謂游刃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