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晉滿腹狐疑,用喝茶來掩飾自己的心思。
郭助理瞥見宴晉垂下的眉眼,眼瞼下的眼珠子轉來轉去,一副疑神疑鬼的凝重模樣,他轉念一想,就明白宴晉的想法。
他笑了笑,可笑容不達眼底,道︰“怎麼,你懷疑汪先生居心叵測,會對你家主子不利?”
宴晉搖搖頭,“不是,我只是擔心,奉天還有一座神在那里坐鎮,我們空有心思,卻奈何他不得。”
郭助理拿起茶壺,給宴晉的杯子里添茶,又將自己的杯子倒滿,這才幽幽說道︰“他?呵,已不足為慮了。”
聞言,宴晉猛然抬眼看向郭助理,表情驚疑不定,郭助理什麼意思,難道……難道是他想的那樣嗎?
不過他看郭助理的樣子,顯然沒有解釋的意思。這沒頭沒尾又信息量大的話讓他心癢難耐。
宴晉心思百轉。
他不能替主子做主,但如果對主子有利,似乎先斬後奏也未嘗不可,他願意為了大業豁出一切。
他定了定神,看著郭助理認真道︰“好,合作的話,不管你們有什麼目的,我只有三個要求。”
“什麼要求?”郭助理問。
宴晉沉聲道︰“一,要保證我在武漢的絕對安全,二,我們征戰滿洲,需要的任何支持,你們需無條件給予,三,不得做對我主子和大業不利的事。”
宴晉說出自己的三點要求後,目光直視郭助理的眼楮,等待他的回復。
郭助理沉思片刻,迎上宴晉的目光,笑道︰“我們出財又出力,好處倒讓你們全沾了,我們圖什麼呀?”
宴晉也不甘示弱,凝視著他的眼,道︰“圖什麼?我想,汪先生提出這個合作前,肯定已經全盤規劃好了,至于圖什麼,你們心知肚明,我不干涉你們的真實目的,但我的要求,你們必須滿足。”
郭助理垂下眼,琢磨了片刻,說︰“你所提的要求我需要向汪先生匯報,在這之前,你先留在武漢,安全方面,你不用擔心。”
“可以。”宴晉點點頭。
“那就,預祝我們合作愉快!”郭助理端起茶,敬了宴晉一下。
宴晉笑笑,也端起茶,敬向郭助理。
兩人相視而笑,一起飲盡杯中茶。
而相視的兩束目光深處,均隱藏著一絲意味深長。
就在兩人相談甚歡的時候,長寧飯店里,島田雄義將躲在宴晉房中假扮宴晉的手下抓住,吊在橫梁上不停地用鞭子抽打。
房間里充斥著慘叫聲。
島田雄義發狠地抽打著男人,發泄著心中的怒意,他的手臂都要抽麻了,于是暫時停下來喘口氣。
吊在橫梁上的男人已經遍體鱗傷,他的手筋腳筋已經被挑斷,耷拉地垂下,他充血浮腫的眼楮依然乞求著看向島田雄義,斷斷續續說道︰“我,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放,放過我吧。”
“放過你?”島田雄義接過手下遞來的茶水,猛地仰頭喝下,“呵!行啊。”
他啪一聲重重地放下茶杯,拿起桌上的槍, 嚓一聲上膛,瞄準男人。
男人頓時瞪大眼楮。“不,不,不…”
在男人驚恐的表情中島田雄義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砰”的一聲,結束了男人的性命。
這時,手下匆匆跑進來,喘著粗氣說道︰“少爺,查到了,金宴晉今天乘船去天津,船,船已經開了。”
島田雄義怒道︰“他媽的,你們都是吃干飯的嗎?盯個人都盯不住,還讓人跑了!”
說著,他槍口一轉,瞄準手下。
手下見狀,頓時魂飛破膽,撲通一聲跪下,“少爺,饒命啊,少爺。”
島田雄義狠狠瞪著他,半晌,他收起槍,吩咐道︰“讓天津那邊的人盯著,再讓他跑了,你們也別想活。”
“是是是。”手下連滾帶爬跑出房間。
其他人走進來,將橫梁上的尸體放下來,拖了出去。
與此同時,長寧飯店大堂里。
李探長剛辦理完入住手續,轉過身時,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風風火火地跑過去,沖出飯店。
他眯起眼楮,心想,那個人,不就是島田雄義的手下嗎?他出現在這里,難不成,島田雄義也住在這里?
呵,這倒是巧了,自己誤打誤撞找的住處,沒想到還能遇上他。
他看著手上的鑰匙牌,上面寫著308房,于是他溜達著慢慢走上樓梯。
李探長上到了三樓,一路走到拐角,一間一間房逐個數過去,305號房,306號房,307號房,308號房......他一看,自己的房間竟然是拐角處的尾房,頓時心情就不美麗了。
他打開房門,發現里面十分陰暗,白天也需要開燈,尾房的窗窄小,只能容一個小孩的身形通過,而窗口對著隔壁樓的牆,隔著不到三十公分。
看完房型,李探長的情緒更失落了,這要是自己被圍攻,他肯定逃無可逃。唉!
他想要到大堂申請換間房,不過眼下,找到島田雄義的房間才是頭等大事,于是李探長立刻打開門,走了出去。
李探長站在三樓的樓梯口,他猜測以島田雄義的身份,那家伙不太可能住在三樓這種低檔房間,而最有可能住在八樓那種頂層套房。
想罷,他朝樓上走去。
就在李探長消失不久後,慕幽笛一身男裝,拎著一袋食物和一張報紙,慢慢走上三樓。
她走到自己的房間門口,左右兩邊謹慎地掃一眼後,用鑰匙打開門,走了進去。
慕幽笛將食物和報紙放在桌上,拿下帽子,脫下身上的長袍,最後卸下臉上的假面和胡子,恢復自己原本的樣貌,坐在沙發上。
她倚著沙發,閉上眼楮,靜靜地冥想。
既然這次武漢的護衛任務已經完成,那麼,她是不是可以回上海了呢?
一想到要回上海,慕幽笛心中五味雜陳,也矛盾至極。
曾幾何時,逃離上原家,逃離上海,逃離密查組,是她曾經最渴望的事,如今,上原家沒了,自己也逃離了上海,卻為了那個人的安危,甘願留在密查組效力。她不知道這個決定是不是正確,但她不後悔。
她現在就想趕緊回上海,去見那個人,真正分離之後,她才意識到自己很在乎他,想念他。
慕幽笛睜開眼,深深地嘆口氣,將這種想念壓在心底。
她想要轉移這種心情,于是拿起桌上的報紙,展開來看。
當慕幽笛看到新聞里卡車墜江的案子已經調查完畢,通報結果是無人傷亡時,她冷笑一聲,心想,教堂伏擊案死傷上百人,只字不提,一輛卡車墜江,卻調查兩天,實時通報,真是諷刺!
這些新聞只讓她覺得無趣,她翻過另一頁,看到幾則外省新聞,其中就有上海反日游行的消息。
新聞上報道,說上海反日游行愈演愈烈,已經上升到武器對抗,甚至有大量游行人員沖擊領事館官員的住宅,打砸燒毀屋舍的舉動,引起領事館官員家屬的恐慌。
最終,日本領事館只能緊急站出來澄清,說軍事計劃子虛烏有,是被別有用心的人杜撰出來,企圖挑起兩國紛爭,破壞兩國友誼的丑惡行徑。
慕幽笛看到這,嗤笑一聲。
日本人竟然只是澄清,而不是道歉?若不是她經手這份軍事計劃,恐怕也會覺得是天方夜譚。
本來,正當大家以為日本人澄清之後,事件就這樣結束了,沒想到,一夜之間,日本情報部門暗殺國內政府官員,竊取中國情報,一樁樁一件件殘害中國人的事件大量曝光,再次引爆民眾的情緒。上海街頭再次聚集起游行隊伍......
慕幽笛疑惑道︰“好端端地,日本情報部門的消息怎麼會突然集中爆出來?”
她知道,這事定然不是密查組做的,那麼會是誰?
她忽然想到那位李探長。
會是他嗎?
進而,她想到自己給他發去的電報,不知道李探長有沒有替她給宴霜報信。
不論如何,這邊事了,她都要回上海一趟。
慕幽笛放下報紙,站起身,決定去報社找潘部長問清楚。
她再次喬裝改扮,換了一身男裝,戴了頂帽子,開門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