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村派出去的手下在水里打撈了半天,沒有找到人和尸體,只找到慕幽笛脫下來的長衫和帽子。手下拿回來交給中村。
中村看著地上濕漉漉的長衫和帽子,問道︰“人呢?怎麼只找到這些?”
手下答道︰“車里沒人,只找到這兩樣東西飄在水上,我們就拿回來了。”
中村一听,就明白八成是人跑了。狡兔三窟,他們找了不少替身偽裝成‘神秘人’,這個人應該也是其中一個偽裝者。
手下問道︰“那我們還需要繼續沿著江面搜索嗎?”
中村擺擺手,“不用了,一個替身而已。”
手下聞言面面相覷,不太明白中村話里的意思。
中村轉身重新坐上車,返回領事館,今天沒能活捉‘神秘人’交差,對他們來說就是任務失敗。
江面上。
一顆腦袋緩緩伸出來,朝江面吐出一口氣,然後再深吸一口氣。
慕幽笛看到中村的車隊已經駛離大橋,她頓時松了一口氣,快速朝江邊游去。
在水里泡了幾個時辰,她整個人被凍得瑟瑟發抖。
爬上岸後,她只能仰躺在岸邊休息,等恢復元氣後再返回報社。
與此同時,很快,卡車墜江的事件就見報了,不過報紙上說的是卡車駕駛員因操作不當,撞上大橋圍欄,墜入江中,目前扔在打撈中,新聞對封鎖道路,槍殺‘神秘人’的整個陰謀只字不提,仿佛這次墜江只是一場普通的交通事故。
夜幕降臨。
慕幽笛從一陣噩夢中驚醒過來,看到頭頂上已經是星辰漫天。
入夜了?
她環顧四周,一片漆黑,耳邊傳來汩汩的水聲和呼呼的風聲,她發現自己還在江邊躺著。
她驚訝于自己竟然在岸邊就這樣睡著了,更驚訝于自己並沒有被追兵發現。
慕幽笛坐起身,摸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已經干透了,只不過她現在頭有點頭暈,而且身上一陣陣惡寒,恐怕是要生病了。
她知道不能再耽誤下去,于是搖搖晃晃站起來,往橋上走去。
慕幽笛頂著眩暈走到橋頭的時候,看到橋上的路障已經撤走了,橋上也恢復交通了。
看到橋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她招招手,叫來一輛黃包車,坐上車後返回報社。
平靜的江面上,一艘渡輪正在快速前行。
李探長來到餐廳準備覓食。
他環顧餐廳尋找座位。
忽然,他的目光鎖定一個窗邊的位置,而那個位置上已經坐著一個人——島田雄義。
他緩緩朝那個位置走過去。
島田雄義正在用餐,身旁忽然出現一個身影,他並沒有抬頭,只是眼角瞥了一下後繼續用餐。
李探長笑了笑,坐到島田雄義的對面,“好巧啊,又見面了。”
島田雄義抬眸掃了一眼面帶微笑的李探長,冷笑道︰“跟蹤我上船,到處找我,是不是巧合,你心里有數。”
李探長被他戳穿了行蹤也不尷尬,他收起笑容,問道︰“島田雄義,你去武漢干什麼?”
島田雄義放下筷子,拿餐巾擦擦嘴,勾唇笑了一聲,說道︰“我去哪里,去干什麼,不需要向一個陌生人報備吧。”
李探長嚴肅道︰“如果你去找慕幽笛,我不會放過你。”
島田雄義听到他的話,臉色微微變了變,這個名字如今成了他心中的一根刺,他探身,湊近李探長,冷笑道︰“你三番五次跟蹤我,是為了慕幽笛?”
李探長搖搖頭,“不,是為了替那幾千個冤死的亡魂向你討公道。”
島田雄義仔細想了想,這才恍然李探長所說的是南京兵工廠那場爆炸案。
其實兵工廠爆炸案也是島田雄義心里的另一根刺,雖然過去了那麼久,但他灰溜溜逃回日本,受到周圍所有人奚落和嘲笑,被迫完成政治聯姻,都是拜那場爆炸案所賜......
一想到這,島田雄義頓時捏緊餐巾,他沉著臉,說︰“那你知不知道,他們都是癮君子?”
李探長反問他︰“那他們為什麼成為癮君子,受你們控制?”
島田雄義怔了一下,下意識想反駁,最後卻閉上了嘴。
李探長又說道︰“不管你去武漢出于什麼目的,我都會阻止你,我會拿到你犯罪的證據,審判你。”
島田雄義看著李探長堅毅的眼神,煩躁地一把將餐巾扔到桌上,站起身離開餐廳。
李探長盯著他的背影,危險地眯起眼楮。
他知道自己已經亮出目的,攤牌之後島田雄義肯定會防備他,甚至......殺他滅口。接下來,他只能更加小心行事。
另一艘渡輪上。
宴霜站在甲板上,手里夾著煙,眼楮看著漆黑的江面,頂過肺的煙緩緩從嘴里吐出來,裊裊消散。
夜深人靜的時候,思念最是濃烈。
此時此刻,宴霜想要見到慕幽笛的心情達到了頂點。
他從懷里拿出那張合影。看著照片上的慕幽笛的臉,他的思緒回到了十八年前。
從貝勒府花園里的驚鴻一瞥,到兩人的相談甚歡,再到冬季爬上山巔的許願。兩人的相識雖然短暫,卻給他留下深刻的烙印,那是一種懵懂的悸動,讓他惦念至今。
戲班被查封後,慕幽笛也消失了。
當時小小年紀的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生,他只是個卑微的側室子,無權無勢,對于官家的決定他無能為力,也無法反抗家中的安排。
他當時懷疑約翰不僅在貝勒府埋下證據,就連戲班被查封,也是約翰的陰謀,所以父母安排他們三兄弟游學法國,他心里還有些期待。
只不過,他沒想到這一別就是十七年。而且十七年後,兩人相逢不相識,物是人非。
他想再續前緣,可是慕幽笛一心只想報仇。
或許,他最正確的決定就是跟隨慕幽笛南下,這一年來,他們一起走過很多城市,經歷很多生死磨難,他能感受到慕幽笛對他的態度在一點一點改變,他很開心。
但同時,他仍然無權無勢,不能將慕幽笛從黑暗世界里拯救出來,也無法成為她安身立命的倚靠,這是他作為一個男人的隱痛。
他不滿足于成為慕幽笛背後的男人,而發誓要成為擋在她身前的男人。
如今,他成了大上海的‘六爺’,有權有勢,人人敬畏,他認為自己現在已經有實力把慕幽笛從殺手組織里面救出來,給她一個安穩闊綽的生活。
宴霜決定這次就把慕幽笛從武漢帶回上海,堂堂正正地宣布他們的關系。
可是,武漢那麼大,她會在哪里?島田雄義會不會比自己更早找到慕幽笛?
找到慕幽笛,島田雄義真的會殺了她嗎?
一想到島田雄義有可能會殺了慕幽笛,他的臉立刻繃起來,緊抿著嘴,夾著煙的手指下意識一用力,煙被折斷了。
他看一眼手指間斷掉的煙,一甩手,將它扔進江里。
他將照片重新放進懷里,轉身返回船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