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突發事件之後,整個車廂如臨大敵,大家不再聊天,而是警惕地觀察四周,隨時應對突發事件。
隨著夜幕降臨,大家的神經也變得極度緊繃起來。
這時,三個車廂服務員陸續給大家端上晚餐。慕幽笛看到那個熟悉的女服務員,目光不由地緊跟著她。
她之所以關注到這個人,是因為這個女人給她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倒不是說她對這個人很熟悉,而是這個女人的一些動作和表情等細節,有一絲胡玲娜和藤田惠美那種日本間諜的影子。
慕幽笛接觸最多的間諜就是日本間諜,從廣州喬裝替代王素梅去接觸調查胡玲娜開始,她的身邊幾乎圍繞的都是日本間諜,因此她會特意留意這些間諜的各種細節。
比如她們的語言習慣,握槍習慣,走路姿勢,端茶倒水的動作,逢場作戲的笑容,以及她們的身體特征等等,其實都可以從細節判斷出這個人是不是日本間諜。
慕幽笛盯著那個女人的背影,發現這個女人倒是隱藏得很好,尤其是語言方面,應該是從小就學習漢語,帶了些北方口音,這樣可以拉近跟陌生人的距離,也會降低陌生人的警覺,更容易迷惑人。
不過,只要是地道的日本人,身體特征永遠改變不了。
慕幽笛的目光緩緩轉到那個女人的腳上。果然發現這個女人的鞋碼較大,說明她腳掌的掌面比較寬,這是因為日本人平時習慣穿木屐造成的,如果能看一下她的腳趾,基本就可以斷定她是日本人。
慕幽笛收起目光。
女服務員推著餐車走到慕幽笛的面前,恭敬地說道︰“您的晚餐。”
然後將幾道小菜陸續端起放在慕幽笛的桌前,擺好餐具,最後說了句“用餐愉快”後就推著車離開了。
慕幽笛盯著女人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
她的目光緩緩移到其他保鏢和特務那里,見他們用銀針和老鼠試毒,眾人見銀針沒有變化,老鼠吃了也毫無反應,這才安心吃了起來。
慕幽笛看著面前的飯菜,想了想,轉頭看向車窗外,並沒有吃。可疑之人提供的飲食,她可不敢踫,不是她多疑,而是她相信自己的直覺。
她琢磨準備趁半夜找個機會探一下這個女人的底細,以防被這些間諜破壞任務,她既然答應這趟護送任務,就會盡職盡責。
與此同時,上海租界的長江飯店包間里,四個人正在談笑風生。
這四個人正是宴霜和葉炳武、周宏儒、王欽海等三位商界大佬,這也是宴晉叮囑宴霜今天首要做的事。
大家暢聊正酣,宴霜見時機正好,于是站起身,舉杯朝在座的三位大佬敬酒,說道︰“葉總、周總、王總,感謝三位前輩撥冗赴宴,晚輩在此敬三位一杯。”
說完,宴霜仰頭喝下杯中酒。
“好!六爺好酒量。”三位大佬見狀爽朗一笑,紛紛贊道。
宴霜微微一笑,放下酒杯落座。
周宏儒看著宴霜,眼珠一轉,說道︰“六爺,听聞四爺準備去日本?可有此事?”
宴霜心中一動,沒想到周宏儒的消息那麼靈通,看來殯儀館也有他們的人。
他看向周宏儒,心想這個人提及這個話題,看來是想打探四哥去日本的真正目的,或者說想試探四哥有沒有放權給自己。
他心念急轉,點點頭,“對,我四哥準備親自送四嫂的骨灰回日本安葬,讓她落葉歸根。”
周宏儒感嘆道︰“四爺真是個用情至深的好丈夫。”
其他兩位跟著點頭附和,“是啊,伉儷情深,令人動容。”
宴霜笑笑,暗中掃視三人,接著說道︰“我四嫂畢竟也是日本藤田家的大小姐,門閥大族的規矩多,我四哥于情于理都應該回去給藤田家一個交代。”他頓了頓,又說道︰“再說,就算四嫂不在人世了,四哥也不會斷了和藤田家的聯系。”
在座三人听話听音,立刻明白了宴霜話里的意思。三人面面相覷,眼中閃過一絲意料之中的了然。
他們也猜到宴晉遠赴日本的目的不會那麼簡單,畢竟藤田惠美的身份擺在那里,如果因為她的去世就斷了這份聯系,對于宴晉和他的大業來說無疑是一個損失。
周宏儒又試探地問道︰“那往後四爺在上海的事務,是不是交給六爺全權處理?”
宴霜看著三人投來的目光,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說道︰“四哥讓我多跟幾位前輩學習,以後長三角和渤海灣的生意也由我代為處理,四哥要兼顧全國和日本方面的事務,忙不過來。”
其他三人聞言,心下一驚,宴晉竟然真的放權了,而且不僅上海的事務,還包括長三角和渤海的事務?這些區域是經濟發達地區,可謂是實打實的金雞下蛋,只賺不賠。
看來跟著眼前之人,穩賺不賠。三人的目光瞬間改變了,這段時間宴霜的成績他們有目共睹,有手段有人脈有資源,與宴晉相比也不遑多讓,更重要的是,眼前這個人在商界還很稚嫩,容易拿捏。
想到這,三人的態度也漸漸改變,以前他們只當對方是個初出茅廬的無足輕重的人,雖然嘴上叫著‘六爺’也不過是面上的事,如今宴霜掌權,身份不同往日,他們不能再以以前的態度等閑視之。
宴霜也感受到了他們那隱秘的轉變,心里冷笑,這群人一直把他當做小弟來對待,呼來喚去,親近有余,敬重不足。
人在外,身份和尊嚴都要靠自己包裝和爭取,雖然四哥沒有放權,不過不妨礙他自己去拿。況且,他最近又談下了澳洲和南洋的幾個重要港口,這是他爭權的籌碼。
宴霜想了想,為了讓眼前這三個人更安心跟自己合作,于是向他們透露了一些與東南亞港口合作的消息。
三人一听,果然滿眼震驚,轉而變成驚喜。
宴霜忽而一笑,對周宏儒說道︰“周總,咱們的國貨之光或許可以直接把工廠搬到南洋,那里就地取材,成本低廉,成品反向回流國內銷售,價格可以稍微提高一點,利潤空間更大。”
周宏儒眸光一閃,有些心動,但他心動歸心動,相比于南洋,他更了解歐洲,他對南洋各個國家不甚了解,所以一直不敢往那邊投資。
他將目光轉向葉炳武,“老葉,你怎麼看?”
葉炳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抽出一根雪茄,點燃後抽了一口,吐出煙圈,他的目光移到宴霜的身上。
他做港口和船舶生意這麼多年,對南洋比較了解,但南洋各國的政局不穩,所以他一直只是觀望態度,合作也不深,這次听到宴霜竟然打算跟南洋那邊合作,這說明宴霜可能已經打通南洋的政商界關系。
他思索再三,試探性地緩緩說道︰“六爺,南洋政局不穩,我們做生意不安心吶。”
宴霜早就料到他們會有這方面顧慮,微微一笑,道︰“只要跟幾個掌權家族打好關系,南洋的政局穩不穩跟我們無關,他們自然會保證雙方的生意無虞。”
葉炳武的眼神微微一閃,宴霜的意思是他已經跟南洋那邊幾個掌權家族搞好關系,如果是這樣,這或許是他們撬開南洋經商大門的一個契機也說不定。
他願意賭一把,于是爽朗地笑了起來,“六爺說得對,咱們在南洋只做生意,不問政治,利潤多給他們一點,若是政局影響了生意,他們肯定比我們更著急,哈哈哈......”
周宏儒和王欽海對視一眼,看來這個葉炳武已經被六爺說服了。南洋那種魚龍混雜的聚集地,政權只掌握在少數幾個權貴家族手里,而南洋的國與國之間也存在利益紛爭,若非有通天手段,肯定難以游走在他們中間,更何談做生意?
能跟南洋各國談攏合作,手段和膽識缺一不可,兩人不禁朝宴霜看去,神情瞬間變得敬重起來。
三人對視一眼,立刻站起身,端起酒杯,朝宴霜敬酒。
周宏儒說道︰“六爺,我們敬您一杯,往後南洋那邊的生意,您多費心。”
宴霜也站起身,他並沒有因為這三個人的態度轉變就狂傲起來,反而將身段放低,雙手持杯,將酒杯放在三人酒杯的最下方,跟他們踫杯,笑道︰“應該的,咱們同舟共濟,有錢一起賺。”
四個人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相視而笑。
坐下後,宴霜斂下眉眼,他之所以能夠談下南洋那邊的生意,多虧了他父親貝勒爺曾經積攢的人脈和關系,這也是宴晉交給他的資源。他只能將這些資源利用到極致,才能達到他想要的目的。
三位大佬的神情態度不再是高高在上,轉而變得願意平視甚至重視自己,這就是宴霜今晚想要達到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