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證會結束的鈴聲如同解脫的咒語。
洶涌的人潮瞬間向出口涌去,記者們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扛著長槍短炮拼命向前擠,無數話筒和刺眼的光束試圖捕捉素世的身影,嘈雜的提問聲浪幾乎要將人淹沒。
素世只覺得耳邊嗡嗡作響,巨大的壓力讓她幾乎喘不過氣。
就在這時,一只帶著戰術手套、卻異常沉穩有力的手,無聲無息地穿過混亂的人牆,精準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傳來,帶著她像一尾靈活的魚,瞬間脫離了記者包圍的漩渦中心。是無名。
他褐色的眸子在混亂的光影中快速掃視,利用高大的身軀和精準的步伐,巧妙地利用通道拐角和安保人員的阻隔,帶著素世迅速脫離了主會場的喧囂。
穿過幾道厚重的隔音門,鼎沸的人聲如同被按下了靜音鍵。
他們來到一條僻靜無人的內部走廊。
這里遠離了聚光燈的灼烤,只有頭頂冷白色的ed燈管發出均勻而單調的光,映照著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面和兩側深色的木飾板牆壁。
空氣里殘留著消毒水和高級皮革座椅的味道,一片死寂,只有兩人略顯急促的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里回蕩。
脫離了生死時速般的緊張和眾目睽睽的壓力,剛才在混亂中被無名緊握著手腕的觸感,此刻才無比清晰地、帶著灼熱的溫度,從素世的皮膚一路燒到耳根。
她停下腳步,微微側過身,低著頭,目光落在自己剛才被無名握住、此刻正無意識揉搓著的手腕上。
幾縷發絲垂落,遮住了她微微泛紅的臉頰。
“那個……”
她的聲音輕得像羽毛,帶著一絲平時絕不可能出現的羞赧和猶豫,在這寂靜的走廊里卻異常清晰,“剛才……謝謝你。還有……在記者堆里的時候……你……牽了我的手。”
她鼓起勇氣,飛快地抬眼瞥了一下無名那張線條冷硬、幾乎沒什麼表情的臉,又迅速垂下眼簾,“感覺……有點奇怪……但……不討厭。”
她頓了頓,仿佛用盡了所有力氣,才小聲地、帶著一點試探的期冀問︰
“回去的路上……還能……繼續牽著嗎?”
說完這句話,她的臉頰徹底紅透了,像熟透的隻果。
無名站在原地,高大的身軀在冷白燈光下投下長長的影子。
他那雙眼楮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極其細微地波動了一下,像是冰封的湖面下暗流涌動,但表面依舊平靜無波。
他沉默了幾秒鐘,這短短的幾秒對素世來說卻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
終于,他開口了,聲音依舊低沉、平穩,帶著他特有的、略帶生澀的語調︰
“我……不善言辭。保護……是職責。”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字句,目光落在素世低垂的發頂,“牽手如果讓你安心,我可以一直牽著。”
他的話簡單直接,沒有任何修飾,卻奇異地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真誠。
素世的心跳漏了一拍,隨即又被一種難以言喻的暖流填滿。
他沒有甜言蜜語,甚至沒有明確的情感表達,但這句“可以”,對她而言,已經足夠了。
她抬起頭,臉上還帶著紅暈,卻露出了一個淺淺的、如釋重負的笑容,剛才在听證會上緊繃的神經似乎在這一刻才真正松弛下來一絲。
“嗯。”
她輕輕應了一聲,主動地、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試探,將自己的手,放進了無名那只帶著薄繭、骨節分明的大手中。
他的手很穩,掌心干燥而溫熱,包裹住她微涼的手指,一種沉甸甸的安心感瞬間傳遞過來。
沒有更多的話語,兩人就這樣牽著手,在空曠寂靜的走廊里,向著通往地下停車場的電梯走去。
腳步聲重新響起,這一次,卻奇異地帶著一種和諧的韻律。
走出大樓,香港的夜色已然降臨。
維多利亞港兩岸的摩天巨廈如同披上了綴滿鑽石的黑絲絨,霓虹燈勾勒出魔幻的天際線,璀璨的燈火倒映在漆黑如墨的海面上,隨著微波蕩漾,碎成一片流動的金銀星河。
晚風帶著海水的微咸和城市特有的喧囂氣息撲面而來,吹散了令人窒息的冰冷和壓抑。
無名駕駛著一輛低調的黑色轎車,平穩地匯入中環依舊繁忙的車流。
車廂內很安靜,只有引擎低沉的運轉聲和車窗外傳來的、被隔絕後的都市噪音。
素世靠在副駕駛的椅背上,側頭望著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
她的手,依舊被無名穩穩地握在檔桿旁。
兩人都沒有說話,一種奇異的、帶著些許尷尬卻又無比熨帖的沉默在狹小的空間里彌漫。
素世能清晰地感受到無名掌心的溫度和脈搏沉穩的跳動。
她想起听證會上他無聲的注視,想起混亂中那只堅定有力的手,想起剛才走廊里他笨拙卻真誠的回應。
一種混雜著疲憊、後怕、以及某種難以言喻的悸動情緒在她心底發酵。
她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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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開車的姿勢一絲不苟,側臉在車窗外流動的光影中顯得稜角分明,下頜線繃緊,仿佛剛才走廊里那個答應牽手的男人只是她的幻覺。
可手上傳來的真實觸感又提醒著她,這不是夢。
“喂,”素世輕輕開口,打破了沉默,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慵懶和放松,“明天……課,別忘了。”
她沒有回頭,依舊看著窗外,語氣像是隨口提起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還是老時間。今天……有點累,想早點回去練練新譜子。”
她試圖用這種日常的、屬于“長崎素世”而非“前哈夫克特工”的對話,來沖淡空氣中那若有若無的曖昧和緊張。
無名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下,目光依舊直視前方,喉結微動︰
“嗯。不會忘。幾點?”
他的回答依舊簡潔,卻準確地抓住了重點。
“下午三點。”
素世嘴角微微上揚,“要是遲到……罰你打掃琴行一周。”
無名沒有回答,只是握著素世的手,似乎更緊了一點。
素世感受到那細微的變化,心底泛起一絲漣漪,將頭輕輕靠在了車窗上,閉上了眼楮,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笑意。
車窗外,繁華的燈火如同流動的光河,將車廂內這片小小的、帶著體溫的寧靜空間溫柔地包裹。
車子最終在素世那間位于老城區邊緣、鬧中取靜的琴行兼住所樓下停穩。
此刻,琴行已經打烊,卷簾門緊閉,只有二樓一扇窗戶透出溫暖的燈光。
車內的氣氛在停下的瞬間,似乎又變得微妙起來。
引擎熄火,都市的喧囂似乎也退遠了一些,只剩下兩人近在咫尺的呼吸聲。
無名松開握著方向盤的手,也自然而然地松開了素世的手。
指尖殘留的溫度迅速消散,帶來一絲莫名的空落。
“到了。”
無名低聲道,聲音在安靜的車廂里顯得格外清晰。
“嗯。”
素世應了一聲,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
夜晚微涼的空氣涌了進來,帶著老城區特有的、混雜著食物香氣、潮濕石板路和陳舊木頭的味道。
她站在車邊,夜風吹拂著她的發絲。
無名也從駕駛座下來,繞到副駕駛這邊。
路燈昏黃的光線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投在斑駁的牆面上。
“今天……謝謝你。”
素世抬起頭,看著他站在光影交界處的臉,認真地說。
不只是謝他送她回來,更是謝他在听證會上無聲的支持,謝他在混亂中伸出的手,謝他……
那笨拙卻珍貴的“可以”。
無名只是點了點頭,眼眸在昏暗的光線下如同深潭,倒映著素世的身影。
他沉默著,似乎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不善言辭的他,似乎只能用行動來表達。
就在素世以為他會像往常一樣,點個頭就轉身離開時,一件完全出乎意料的事情發生了。
無名突然上前一步。
動作並不快,甚至帶著一絲猶豫,卻異常堅定。
他伸出雙臂,在素世完全沒反應過來的瞬間,將她輕輕地、卻又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擁入了懷中。
長崎素世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她整個人都僵住了。
鼻尖瞬間充斥著他身上特有的味道——
干淨的皂角氣息,混合著淡淡的硝煙味和皮革的味道,還有一種……
屬于他本身的、沉穩而冷冽的氣息。
他的擁抱並不緊密,甚至有些生硬,雙臂只是虛攏在她身後,胸膛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衣衫傳遞過來,卻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心安的堅實感。
他的下巴輕輕抵在她的發頂,呼吸拂過她的發絲。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街道上偶爾駛過的車輛聲、遠處隱約的電視聲、樓上鄰居的咳嗽聲……
所有的聲音都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變得模糊不清。
素世只能听到自己胸腔里,心髒如同擂鼓般瘋狂跳動的聲音,咚咚咚,震得她耳膜發疼。
血液似乎全部涌上了臉頰,燒得滾燙。
她甚至能感覺到無名胸膛下,那同樣沉穩而有力的心跳,透過緊貼的身體,與她的狂亂交織在一起。
這個擁抱……太莫名其妙了。
太不符合“無名”這個人的設定了。
他不是沉默寡言、冷硬如石的殺手嗎?
他不是連牽手都要猶豫嗎?
怎麼會……怎麼會突然抱她?
然而,這笨拙、突兀、甚至有些僵硬的擁抱,卻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漣漪。
沒有甜言蜜語,沒有海誓山盟,只有這沉默而有力的肢體接觸,傳遞著一種比語言更直接、更滾燙的情緒——
保護,在意,或許……
還有更多她不敢深究的東西。
素世僵硬的身體,在這無聲的、帶著硝煙味的溫暖懷抱里,一點點軟化下來。
她沒有推開他,也沒有回抱他,只是靜靜地站著,任由他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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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長的睫毛如同受驚的蝶翼,微微顫抖著,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一種酸澀又甜蜜的復雜情緒,如同藤蔓般纏繞住她的心髒,越收越緊。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有幾秒,也許有一個世紀那麼長。
無名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行為的“出格”,身體微微僵硬了一下。
他緩緩地、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遲疑,松開了手臂,向後退開半步。
兩人再次面對面站著,中間隔著一步的距離,空氣里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尷尬和悸動。
路燈的光暈在他們之間流淌。
“我……上去了。”
素世的聲音輕得幾乎听不見,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她不敢看無名的眼楮,飛快地低下頭,從隨身的包里摸索鑰匙,手指因為殘留的悸動而有些不听使喚。
“嗯。”
無名低低地應了一聲,目光卻依舊停留在她泛紅的耳廓上。
素世終于找到了鑰匙,幾乎是逃也似地轉身,快步走到琴行側面的小鐵門前。
鑰匙插進鎖孔,發出輕微的金屬摩擦聲。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狂亂的心跳,轉動鑰匙,推開那扇有些沉重的鐵門。
“明天……見。”
她站在門口,背對著無名,飛快地說了一句,然後閃身而入,沒有回頭。
砰。
鐵門在她身後輕輕關上,隔絕了門外那個沉默的身影,也隔絕了那個帶著硝煙味和心跳聲的、莫名其妙的擁抱。
背靠著冰冷的鐵門,素世才敢大口地喘息。
黑暗中,只有她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在耳邊轟鳴。
臉頰依舊滾燙,剛才被無名擁抱過的肩膀和後背,仿佛還殘留著他胸膛的溫度和手臂的力量。
她緩緩抬起手,指尖無意識地撫過自己的手臂,那里似乎還停留著他掌心的觸感。黑暗中,她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彎起,一個無聲的、帶著羞澀和巨大甜蜜的笑容在臉上綻放。
然而,笑著笑著,眼底卻泛起了一層薄薄的水光。
她抬手,飛快地抹了一下眼角。
就在這時——
琴行外,昏暗的街道陰影里,如同鬼魅般無聲地浮現出幾個身影。
威龍如同鐵塔般矗立在街角垃圾桶的陰影中,戰術頭盔下的目光銳利如鷹,穿透黑暗,牢牢鎖定著剛剛關閉的鐵門,以及門邊那個依舊佇立不動的無名。
他的旁邊,是身形高大的紅狼;
眼神警惕、如同獵豹般隨時準備撲擊的牧羊人;
以及縮在更後面、抱著便攜式數據終端、機械義眼上反射著幽幽藍光的駭爪。
他們如同融入夜色的雕塑,氣息收斂到極致,剛才素世和無名在門口發生的一切,都被他們盡收眼底。
“目標安全。”
紅狼的聲音壓得極低,通過加密通訊頻道傳入其他人耳中。
“法國佬剛才那一下……夠肉麻的。”
牧羊人的機械臂發出一聲輕微的嗡鳴,帶著一絲調侃的意味。
駭爪在終端上敲擊了幾下,低聲道︰
“情緒波動監測顯示……素世剛才在門後……哭了?還是笑了?這數據有點亂……”
威龍沒有說話,只是抬起手,對著無名所在的方向,做了一個極其隱蔽的戰術手勢——【歸隊】。
一直站在路燈下,仿佛凝固般的無名,似乎接收到了信號。
他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扇緊閉的鐵門,仿佛要將門後的身影刻入腦海。
然後,他轉過身,臉上的所有情緒瞬間收斂,重新變回那個冰冷、沉默的頂級刺客。
他邁開腳步,沒有絲毫猶豫和留戀,大步流星地、無聲無息地融入了威龍等人所在的陰影之中。
身影消失前,他眼眸在陰影邊緣最後掃過素世二樓的窗戶,那里透出的溫暖燈光,在冰冷的夜色中,像一顆遙遠而孤獨的星。
威龍的目光掃過迅速歸位的無名,又落回那扇緊閉的鐵門。
他的眼神復雜難辨,有對任務目標安全的確認,有對下屬異常行為的審視,更深處,似乎還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對門後那個女子命運的凝重。
陰影中,gti特戰干員們如同精密的齒輪再次咬合,無聲地散開,消失在老城區錯綜復雜的巷陌深處,只留下那扇緊閉的鐵門,和二樓窗戶透出的、孤獨的溫暖燈光。
而在那燈光之下,素世背靠著門板,指尖無意識地撫摸著似乎還殘留著溫度的嘴唇,望著天花板的黑暗中,無聲地綻放著一個帶著淚光的微笑。
門里門外,兩個世界,被一扇薄薄的門板隔開,卻仿佛隔著整條銀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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