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雛?”
“一別十年,別來無恙?”
周不疑漫步上了台階,在軍案前坐下,低頭看著跪伏在地的龐統,微笑說道。
龐統恭迎入帳周不疑,本是向著帳門口跪地。
這時候調轉身子,重新向上叩首道︰
“十年之前,在水鏡山莊得識陛下龍顏,更有幸能夠聆听陛下的教誨,至今受益匪淺!”
此時,江夏文武眾將,已經盡皆入帳,排列兩廂。
周不疑用手指著階下的龐統,笑向眾人說道︰
“數十年前,月旦評老人許劭的月旦評,風靡天下。”
“許劭許子將,識人最準,算得上是當時的伯樂。”
“自從許劭退隱之後,水鏡先生脫穎而出,有效法月旦評之意。”
“所以十年之前,在水鏡山莊召集當世少年英才,品評優劣,選出了臥龍、鳳雛、冢虎三人,賦予稱號!”
“鳳雛先生龐士元,智謀無雙,不亞孔明,更在數月前月旦評的終極榜單上,位居毒士榜頭名呢!”
龐統俯首說道︰
“水鏡狂傲無知,不識龍顏,當初竟然敢輕慢深處潛龍之時的陛下,真是該殺!”
“至于月旦評老人把草民推在毒士榜頭名,實在令草民惶恐……”
周不疑點了點頭,看著龐統,淡淡的問道︰
“水鏡山莊一別,臥龍諸葛、冢虎司馬都對我恨之入骨,水鏡司馬徽更是意欲置我江夏十萬兵馬于死地!”
“唯有你,能不恨我,還肯來江夏見我,我心甚慰。”
龐統連叩三個響頭,極盡卑微恭敬之意,抬頭向上說道︰
“天命在陛下,大乾當代漢,草民順從陛下,便是順從天意!”
“水鏡、臥龍、冢虎對主公不敬,那是不識天時,違逆天意!”
“所以水鏡被沉江而死,冢虎為曹氏所疑,不能重用;臥龍跟隨劉備,如今身似浮萍,寄人籬下,也是郁郁不得志。”
周不疑哈哈大笑,點頭道︰
“果然如此!”
“這樣看來,水鏡十年前的那次品評,將你排在臥龍之後,也有失公允了!”
“三英之中,還是你的眼界最為開闊,當初應該以你為尊,臥龍冢虎還是要靠邊站才對!”
龐統向上叩首道︰
“十年前的龐統,或許真的不如臥龍。”
“可十年來,草民日夜記得那天水鏡山莊里陛下的教誨,反復揣摩參悟。”
“所以龐統能有今日的識見,也是陛下的教誨之功!”
“草民這次前來,就是要報答陛下的恩情來的。”
蔣干撇著嘴,輕輕踫了踫馬良的肩膀︰
“真惡心!”
“真虛偽!”
“沒想到堂堂的鳳雛,也是個見風使舵,善拍馬屁的主……”
周不疑似乎頗有感慨,頷首嘆息道︰
“可惜啊可惜!”
“我初建大乾,正是用人之際,若是臥龍和冢虎能和你同樣的想法。”
“有你三人助我,我何愁天下不平?”
旁邊的法正沒想到主公竟然對龐統如此客氣,唯恐輕易許諾,上了龐統得當,急忙上前說道︰
“主公不可大意,若鳳雛真心有意歸順,為何直到現在才來面見主公?”
“而且據臣所知,鳳雛似乎和曹操過從甚密,而且還入過曹營,做過曹操帳下的謀士……”
龐統神色不亂,仰首說道︰
“草民雖然身在曹營,可心中效忠的,始終是大乾皇帝陛下!”
“之所以遲遲不來江夏面見陛下,只因臣的叔父宗族,皆在荊州,掌握在曹操的手里。”
“而且草民若不建功,以為覲見之禮,又有何面目空手來見陛下?”
周不疑面色一沉,看著法正怒聲叱道︰
“孝直,你可听見了麼?”
“若你的宗族盡在荊州,你可敢來江夏為我效命麼?”
“須知龐統雖然曾入曹營,可卻不曾為曹氏獻計,更不曾為害我江夏!”
“你是我的重臣,怎麼能如此嫉賢妒能?”
“你讓我很失望!”
堂下文武眾將,盡皆變色!
自從效命主公以來,還從來沒見過周不疑如此怒斥過臣下呢。
法正面色蒼白,戰戰兢兢的跪伏在地︰
“臣……”
“臣絕不敢嫉賢妒能,只是此人來的突兀,臣是怕……”
冷汗從法正的額頭上滴落在地。
“住口!”
周不疑一聲怒斥,打斷了法正的話。
可是當他轉向龐統的時候,神情又忽然變的溫和︰
“你能來江夏投我,我已十分高興了,又何須覲見之禮?”
“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臣子了!”
龐統探手從袖中抽出一本名冊,托在額前,向上說道︰
“能得陛下收錄于帳下,臣三生之幸也!”
“臣無以為報,特獻糧草給主公,以示誠意!”
馬良上前,從龐統的手中接過,然後遞到了周不疑的軍案上。
“這麼多?”
周不疑面露驚訝之色︰
“赤壁曹操,缺糧缺紅了眼楮,你有這麼多的糧草,怎麼可能……”
龐統見周不疑滿臉的不信,忍不住哈哈大笑道︰
“主公有所不知,曹操之所以敢肆無忌憚的來攻江夏,就是因為臣許諾他從襄陽調撥這批糧草來!”
“可是臣忠心的是主公,又豈會資助曹賊?”
“所以中途臣聊施小計,潛隱了蹤跡。”
“曹操四十萬大軍糧草斷絕,所以才會被逼的來和主公決戰,落入主公的圈套!”
蔣干偷偷往地上啐了一口,低聲罵道︰
“卑鄙!”
“無恥!”
“真不愧是第一毒士,這一下背刺,坑死了曹操四十萬兵馬!”
黃忠冷哼道︰
“曹操四十萬兵馬被滅,乃是我主公之能,與他何干?”
“他是看準了跟隨曹操,也是同樣被滅的下場,所以才會作牆頭草,倒向了主公!”
周不疑拿起那記載著糧草數量的花名冊,忽然甩在了法正的面前︰
“孝直,你來江夏,也有三四個月了吧?”
“你又有何微功?”
“士元雖然歸我較晚,可是就這一條,就勝過你無數!”
法正沒想到自己善意的提醒,竟然惹禍上身。
急忙匍匐在地,羞慚滿面道︰
“臣愚鈍,請主公降罪……”
周不疑揮了揮手︰
“你嫉賢妒能,難堪大任!”
“從此之後,你的位置由龐統來擔任,你做個他身旁的小吏吧!”
周不疑此話一出,滿堂震驚!
就連龐統也大出意料之外。
要知法正作為周不疑帳下的第一文臣,心思縝密,善曉機謀,可稱得上是大乾皇帝的左膀右臂!
如此重要的位置,竟然輕而易舉的被撤掉,轉而交給初來乍到的龐統?
但周不疑的話,又有誰敢不听!
龐統心中,暗暗叫苦︰
“我豈能留在江夏?”
“我在這里,人單勢孤,是落入囚籠矣……”
“難道周不疑已是識破了我的計謀,所以故意唱這一出戲,想要把我軟禁在此?”
龐統有心拒絕,又怕惹人懷疑。
雖然面不更色,可是心中已如油煎。
“主公,且慢!”
但還真就有人敢不听……
馬良轉頭一看,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馬謖??
只見馬謖一身飄逸的白衣,緩緩邁步出來。
周不疑冷冷的看著龐統︰
“幼常,你也反對我重用士元麼?”
躬身行禮道︰
“以臣之見,主公留鳳雛在江夏,可謂是大材小用矣!”
“曹操新敗,可是荊州數郡,仍在他的掌握之中。”
“盤踞襄陽的滿寵,乃是曹操帳下智謀之臣,可不是等閑之輩。”
“若要派兵強攻,他困獸之斗,萬一損毀城池,代價不小。”
“而鳳雛出身襄陽,龐氏大族,又執掌荊州的經濟大權。”
“主公何不讓鳳雛先生前往襄陽,先穩住荊州再說?”
周不疑听了,微微點頭,猶豫不決道︰
“雖然如此,但我身邊,也需士元這樣的謀臣,朝夕替我出謀劃策……”
龐統急忙往前說道︰
“臣也想留在主公身邊聆听教誨,不過幼常所說,也不無道理。”
“曹操狼狽逃回許都,滿寵焉能不知?”
“萬一讓他逃走,或者血洗襄陽,則損失大矣!”
“荊州的經濟,幾乎全部集中于襄陽……”
周不疑又沉默了半晌,方才勉強點了點頭︰
“我與曹操交兵,百姓無罪,我亦不忍千年古城襄陽毀于戰火之中。”
“若放你回去,可有把握拿回襄陽麼?”
龐統拍著胸脯傲然道︰
“主公放心!”
“臣請以十日為期,十日之內,必送滿寵首級于此帳之中!”
“若不能做到,甘當主公的軍令!”
周不疑拍案而起,終于下定了決心︰
“好!”
“那你即刻啟程,返回襄陽,替我奪回襄陽以北曹氏所佔據的數郡!”
龐統正中下懷,心中狂喜,急忙叩首領命,轉身離帳去了。
周不疑看著龐統離去的背影,臉上終于綻出笑容!
“荊州士族的命運,已經無可救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