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的露水順著桃木劍的劍鋒滑落，在青石板上洇出深淺不一的痕跡。我跪坐在紫霄宮正殿的蒲團上，面前三清神像的漆金表面反射著微弱燭光。三十年前下山時點燃的長明燈還在原處，燈焰卻變成了詭異的青紫色。
"玄霄師兄！"守殿的小道士跌跌撞撞沖進來，道冠歪斜，"後山...後山的思過崖..."
我按住腰間桃木劍，劍鞘內的嗡鳴震得掌心發麻。不用他說我也知道——自從星門開啟那夜，思過崖上那株建木幼苗已經長成三丈高的奇樹，樹皮上天然形成的紋路正是《度人經》全文。
"掌教信印。"我攤開左手，露出昨夜突然出現在掌心的紫霄劍紋，"帶我去禁閣。"
小道士的瞳孔劇烈收縮。他可能認不出這是失傳已久的掌教印記，但絕對能感受到其中蘊含的威壓——我的每根手指都重若千鈞，信印周圍的皮膚呈現出玉石化般的半透明質地，皮下流動的不是血液，而是液態的星光。
穿過回廊時，晨霧中飄來焦糊味。藏經閣的廢墟前，幾位長老正在做法事。玄明師伯的桃木劍插在焦土中央，劍柄上系著的鎖靈繩已經炭化，隨風飄散成細碎的灰蝶。
"師伯的魂魄..."我掐訣感應，卻發現方圓百里沒有半點殘靈。
"回稟代掌教。"白發蒼蒼的經堂長老顫巍巍行禮，"玄明師兄的命燈昨夜子時突然復燃，燈花結成了...這個。"
他捧出玉盤，盤中躺著個核桃大小的水晶球。球內封存著一幅微縮星圖，十二個光點正在沿著某種玄奧軌跡運行。我的桃木劍突然自動出鞘三寸，劍鋒映出水晶球內部隱藏的第十三顆光點——它不在星圖上，而是嵌在水晶壁內層，若不細看就像是一處瑕疵。
"子時三刻。"我摩挲著掌中信印，"太平洋星門第二次開啟的時辰。"
禁閣的鐵門在晨光中泛著冷冽的青光。當我的掌教信印按在門環獸首上時，銅銹簌簌剝落，露出底下用朱砂和金粉混合澆鑄的《黃庭》經文。門軸轉動的聲響驚飛了檐下的青銅風鈴，三十六枚鈴鐺同時指向西北——正是太平洋星門所在的方位。
閣內比想象中空曠。正中央的玄晶案幾上，孤零零擺著個紫檀木匣。匣子沒有鎖，但表面密密麻麻貼滿了泛黑的符紙，最上層的那張還帶著血跡，墨跡勾勒出"玉衡親封"四個遒勁大字。
桃木劍突然劇烈震顫。我這才注意到劍柄末端有個不起眼的凹槽，形狀與木匣上的雲紋鎖完全吻合。當劍柄插入鎖眼的剎那，所有符紙無風自燃，青煙在閣頂凝聚成師父的虛影。
"玄霄。"師父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疲憊，"若見此影，說明紫霄劍已認主。"
虛影揮手劃出一道光幕。畫面中十二位道人站在星門前，每人手中法器都射出一道靈光，在門前交織成茅山秘傳的"破獄陣圖"。但最驚人的是師父身旁——赫然站著本該已經兵解的玄明師伯！
"歸墟非虛，星門非門。"師父的虛影開始淡化，"當年三茅真君留下的預言，今日才知真意..."
木匣砰然開啟。里面既非法器也非秘籍，而是一面青銅古鏡。鏡面布滿蛛網狀裂紋，但每一道裂紋中都流淌著星光。當我下意識看向鏡中時，倒映出的不是自己，而是太平洋上空的星門內部景象︰
無數翡翠色的光帶交織成螺旋階梯，十二位道人正沿著階梯走向深處。師父的紫霄劍懸浮在隊伍最前方，劍尖不斷滴落的星光照亮了階梯兩側——那里密密麻麻堆滿了白骨，有些還穿著各朝代道袍，骨頭上刻著與桃木劍相同的雲篆。
"這是..."我猛地合上木匣，鏡中畫面卻直接投射在視網膜上。
階梯盡頭出現一扇青銅巨門，門上"歸墟"二字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剝落。當最後一塊銅銹墜地時，門縫里滲出暗紅色的霧氣，霧氣中浮現出十二盞青銅燈——燈焰全是詭異的青紫色，與紫霄宮那盞長明燈一模一樣。
"代掌教！"小道士驚慌的聲音從閣外傳來，"建木...建木開花了！"
思過崖上的奇觀讓所有早課弟子駐足。三丈高的建木頂端，七朵晶瑩剔透的花苞正在綻放。每片花瓣都像水晶雕琢而成，花蕊處跳動著星火般的紫芒。更奇異的是樹下的影子——明明朝陽在東，樹影卻指向西北，且邊緣清晰如刀刻，完全沒有正常樹影該有的朦朧。
我伸手觸踫樹干，樹皮上的經文字跡突然流動起來，順著指尖爬上手臂。當這些金色文字與掌教信印接觸時，整棵建木發出龍吟般的聲響，樹干表面浮現出與桃木劍完全相同的雲篆。
"原來如此..."我望向西北方，"建木是鑰匙，桃木劍是鎖。"
第一朵花完全綻放的剎那，太平洋方向傳來悶雷般的轟鳴。弟子們驚慌張望時，我手中的青銅古鏡突然發燙，鏡面裂紋中的星光急速流動，拼湊出一行小字︰
"紫霄照影時，持劍者入"
建木的花香隨風飄散，嗅到這氣息的弟子們突然安靜下來，眼中浮現出與桃木劍相同的雲篆。我知道時辰到了——當第七朵花開時，星門將第三次開啟。而這一次，持劍人必須踏入歸墟。
"傳令。"我的聲音帶著不自覺的威壓，"即日起封山，所有弟子誦讀《度人經》第四十九篇。"
小道士領命而去時，建木的第二朵花悄然綻放。花蕊中飄出一縷紫煙，在空中凝結成師父常用的那方"守一"印。我抬手接住，印章底部刻著的不是尋常篆文，而是一幅微縮星圖——與玄明師伯命燈所化水晶球內的圖案完全一致。
桃木劍突然自行出鞘，劍尖指向我腰間的錦囊。解開系帶，里面靜靜躺著那枚在蓬萊仙島所得的玉簡——此刻簡身布滿裂紋，透過裂縫能看到里面根本不是玉質，而是凝固的星光。
當第三朵建木花綻放時，玉簡終于完全碎裂。星光在掌心凝聚成一把寸許長的微型紫霄劍，劍柄上清晰刻著兩個字︰
"歸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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