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三十三章︰ 驚濤里的港灣
咸腥的海風裹挾著暴雨砸在燈塔的玻璃上，發出刺耳的刮擦聲。甦瑤攥著應急手電筒的手微微發抖，光束在劇烈搖晃的煤油燈上跳躍。這是今年第七次超強台風過境，比往年任何時候都來得猛烈。她仰頭望向塔頂，十七歲的李陽正頂著狂風檢查避雷針，深藍色雨衣被吹得獵獵作響，身影在雨幕中時隱時現。
"陽陽，小心！"甦瑤的喊聲被雷聲吞沒。她記得李淵離開前反復叮囑，遇到極端天氣一定要讓孩子待在室內。可李陽執意要確保燈塔正常運轉，就像父親當年那樣。少女的身影突然從二樓窗口探出，李悅舉著防水擴音器大喊︰"哥！左下方的玻璃裂縫了！"
就在這時，一道閃電劈開雲層，照亮了遠處海面上若隱若現的船只輪廓。甦瑤的瞳孔驟然收縮——那艘貨輪明顯偏離了航道，正朝著布滿暗礁的淺灘漂去。她抓起對講機的手全是冷汗，指尖在按鍵上打滑︰"這里是白鷺燈塔，sos！重復，sos！"
二十公里外的軍區指揮中心，李淵猛地從作戰會議桌前站起。屏幕上閃爍的求救信號刺得他眼眶生疼，熟悉的坐標讓心跳幾乎停擺。"我帶隊！"他的聲音震得會議室嗡嗡作響，抓起戰術背心的瞬間，三年前的承諾在耳畔回響︰"最多兩周，我一定回來。"
此刻的燈塔內，李陽已經順著鐵梯沖向暴風雨中。甦瑤想攔住兒子，卻被李悅死死抱住︰"媽！爸爸說過，守燈人不能見死不救！"少女的聲音帶著哭腔，卻堅定得可怕。甦瑤望著兒子漸行漸遠的背影，忽然想起李淵第一次帶李陽爬上燈塔時，六歲的男孩攥著父親的迷彩服說︰"我長大了也要保護大家。"
暴雨沖刷著碼頭，李陽和聞訊趕來的漁民們合力將救生艇推入海中。咸澀的雨水灌進喉嚨，他卻顧不上擦拭。貨輪上的呼救聲越來越清晰，甲板上人影攢動。當他終于抓住船舷的纜繩時，一個踉蹌險些跌入漩渦，後腰重重撞在金屬欄桿上，鑽心的疼痛讓他眼前發黑。
就在這時，直升機的轟鳴聲穿透雨幕。李淵帶領的救援隊從天而降，迷彩身影如離弦之箭躍下懸梯。他一眼就望見在救生艇上掙扎的兒子，心髒仿佛被重錘擊中。當他將李陽拉上直升機的瞬間，少年倔強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爸，還有三個人沒救上來......"
救援結束時，天邊已泛起魚肚白。李淵抱著昏迷的兒子走進燈塔，看到甦瑤正蹲在門口給瑟瑟發抖的李悅擦頭發。少女臉上還沾著雨水和淚痕，卻在看見父親的瞬間破涕為笑︰"爸爸！哥哥好厲害！"甦瑤起身時險些摔倒，李淵這才發現她的腳踝腫得老高——原來為了幫漁民搬救生設備，她在濕滑的台階上扭傷了腳。
接下來的日子，軍區醫院的消毒水味取代了燈塔的海鹽氣息。李陽的腰椎骨裂需要臥床靜養，甦瑤每天拄著拐杖往返于醫院和燈塔之間。李淵推掉了所有任務，穿著便裝守在兒子病床前，笨拙地削著隻果。"當年在戰場上，再疼都沒掉過眼淚。"他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可看見你在海里掙扎的樣子......"
李陽別過頭去，不想讓父親看見自己泛紅的眼眶。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床單上投下斑駁光影，他想起小時候發燒，父親也是這樣整夜守在床邊，用冰涼的毛巾給他降溫。那時他總覺得父親的迷彩服是世界上最帥的衣服，卻不知道這身榮耀背後藏著多少危險。
與此同時，李悅在燈塔發起了"守護計劃"。她用零花錢買來彩色卡紙，發動同學們制作鼓勵卡片，貼滿了病房的牆壁。有張畫著超級英雄的卡片上，歪歪扭扭地寫著︰"爸爸是超級英雄，哥哥也是！"李淵看著這張畫，悄悄背過身擦掉眼角的濕潤。
康復訓練的日子漫長而艱難。李淵每天扶著兒子在走廊練習走路，粗糙的手掌始終穩穩托住少年顫抖的身軀。有次李陽疼得直冒冷汗，突然崩潰大喊︰"我再也不能打籃球了！再也不能爬上燈塔了！"李淵將兒子緊緊摟進懷里，就像當年抱著學走路摔倒的小嬰兒︰"沒關系，爸爸陪你重新開始。"
三個月後的清晨，李陽終于獨自走上了燈塔的螺旋樓梯。陽光透過玻璃穹頂灑在他身上，遠處的海面波光粼粼。李淵站在他身後，看著兒子伸手觸踫那盞熟悉的航標燈。"爸，"李陽的聲音帶著海風的清冽，"我想報考海軍學院。"
這句話讓李淵的呼吸停滯。他想起自己當年瞞著父母參軍的場景，想起甦瑤在結婚時說"我等你平安歸來"的模樣。此刻晨光勾勒出兒子堅毅的側臉，與記憶中的自己漸漸重合。"好。"他用力拍了拍兒子的肩膀，"爸爸教你打更準的槍，開更快的船。"
夜幕降臨時，一家人圍坐在燈塔的露台上。李悅彈著新學的尤克里里，跑調的旋律逗得大家哈哈大笑。甦瑤靠在李淵肩頭，望著滿天繁星。"你知道嗎？"她輕聲說，"其實最害怕的不是台風，是你不在家的每個夜晚。"李淵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著那些因常年勞作而生的繭︰"以後換我守著你們，就像燈塔守著這片海。"
遠處的海面上，新安裝的智能導航系統與燈塔的光芒交相輝映。李陽望著波光粼粼的海面，突然明白父親說的"守護"二字的重量。這不是一個人的戰斗，而是一代又一代人的傳承。當他決定接過父輩的責任時，那些曾經以為的遺憾與疼痛，都化作了照亮前路的光。
深夜，李淵獨自走到燈塔頂端。海風掀起他的衣角，遠處的城市燈火通明。他想起執行任務時見過的無數個異國黎明，此刻卻覺得，再美的風景都比不上家中那盞為他留的燈。身後傳來腳步聲，甦瑤遞來一杯熱茶︰"在想什麼？"
"在想，"他將妻子摟進懷里，"我們的故事，或許該從"守燈人"變成"燈塔世家"了。"月光灑在兩人相握的手上，遠處的海浪輕輕拍打著礁石，像是在訴說著永不褪色的誓言。而那束光，依舊穿越風雨，照亮著每一個歸航的夢，也照亮著這個家庭生生不息的愛與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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