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守嗣听余琢承諾到藍池城後安排安養費，雖知道此事未必能順利落實，卻也只能先接受，對著余琢拱手謝道
“多謝欽差大人體恤！末將代死傷軍士先行謝過！”
說完便轉身走向隊伍，高聲下令
“所有人整理裝備，保持隊形，繼續向藍池城出發！注意警戒，以防可薩人突襲！”
經歷過剛才的襲擊，軍士們早已沒了之前的散漫，紛紛快速收拾好東西，按照指令排成整齊的隊伍，小心翼翼地踏上行程。
受 “可薩人” 突襲的影響，一行人都不敢再耽誤時間，不自覺地加快了行進速度。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前部警戒的軍士突然發現前方道路旁躺著三具尸體，連忙向何守嗣稟報。
何守嗣帶人上前查看，只見尸體穿著可薩人的服飾，身上還插著幾支大明制式的羽箭，正是之前圭聖軍故意留下的那三具可薩人尸體。
看到這三具尸體，何守嗣緊繃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些此前聖恩軍陣亡十余人、傷三十余人，卻未留下一具 “可薩人” 尸體，陣亡比實在難看，難免會讓人覺得聖恩軍戰力不濟。
如今有了這三具 “可薩人” 尸體，至少能證明聖恩軍在戰斗中也給對方造成了傷亡，陣亡比好看了不少，他這個將領臉上也多了些顏面。
隨即對著身邊的軍士吩咐道
“把左耳割下，尸體抬到路邊，別擋著路，繼續趕路。”
此時天空又飄起了大雪，鵝毛般的雪花落在地上，很快便覆蓋了大地，道路變得難行。
軍士們的馬蹄雖包裹了麻布，卻仍有凍傷風險，行進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不少軍士一邊艱難地牽著馬匹前行，一邊低聲抱怨
“這鬼天氣，雪下得這麼大，路又難走，什麼時候才能到藍池城啊？”
“剛才還遭了可薩人襲擊，現在又走這麼難走的路，真是倒霉！”
抱怨聲此起彼伏，卻沒人敢停下腳步，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
何守嗣騎馬走在隊伍中間，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周圍的環境，無意間發現路邊雪地上留著一串馬蹄印，這馬蹄印的方向，竟恰好通向藍池城。
他心里頓時生出幾分擔憂
“可薩人撤退後為何往藍池城方向去？難道他們還想襲擊藍池城？還是說這附近還有更多可薩殘部，正等著在路上伏擊我們？”
這份擔憂讓他愈發謹慎，不斷下令讓前部軍士擴大偵察範圍，確保道路安全。
與何守嗣的擔憂不同，跟在余琢身邊的章斐，看著那串馬蹄印，又回想起之前 “可薩人” 進攻時的場景，整齊的戰術號令、不似胡人的面孔、恰到好處的撤退時機，這些疑點在他腦海中不斷盤旋，一個大膽的猜測漸漸成形
“這些‘可薩人’的戰術風格，倒有些像圭聖軍的打法，而且都督本有意拖延，會不會是故意安排人假扮可薩人襲擊，以此向欽差證明清河局勢未穩，離不開圭聖軍？”
這個猜測卻又沒有證據，只能暫時壓在心底，暗中觀察後續動向。
隊伍艱難地行進著，坐在轎子里的余琢漸漸受不住了，長時間的顛簸讓他雙股磨出瘡來，實在難以忍受。
他掀開轎簾，對著前方的何守嗣喊道
“何將軍，能不能停下來休息一會兒？”
這是他第一次請求休息，何守嗣正擔心可薩人突襲，便婉拒道
“欽差大人，如今局勢不明，可薩人可能還在附近，不宜停留休息，還請大人再堅持一會兒，到了前面平坦的地方再說。”
余琢無奈，只能放下轎簾，強忍著疼痛繼續前行。
又走了約莫一個時辰，余琢實在忍無可忍，第二次請求休息，卻再次被何守嗣以 “需盡快抵達藍池城” 為由拒絕。
直到第三次，余琢的聲音帶著明顯的痛苦，幾乎是哀求著請求休息，何守嗣看著他難受的模樣，又考慮到隊伍確實疲憊，才終于點頭同意
“那便休息一刻鐘，一刻鐘後必須出發！”
余琢這才松了口氣，連忙從轎子里出來，揉著疼痛的瘡口，找了個避風的地方坐下休息。
另一邊可薩人藿當帶著隊伍離開黑熊溝後，心里始終惦記著山谷中藏著的過冬糧草，如今天氣嚴寒，若是沒有足夠的糧食，整個部族都可能熬不過這個冬天。
此前他們遭楊威率領的圭聖軍突襲，損失了數人，不少族人都憋著一股氣，想要找那幫子陌生隊伍報仇。
藿當卻知此事不簡單，只能硬著頭皮勸說族人
“咱們現在最重要的是取到糧草，不是報仇！剛才襲擊咱們的人，雖然穿著可薩人的服飾，用的也是竹牛弓，可他們的騎術精湛，行動整齊，絕不是普通的可薩殘部，更像是明軍精銳假扮的！”
族人听後，紛紛反駁
“頭領，他們穿的是咱們可薩人的衣服，用的也是咱們的竹牛弓，怎麼會是明軍？您是不是太多心了？”
藿當搖了搖頭，語氣不善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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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絕不會看錯！普通可薩人騎術再厲害，也沒有那樣嚴明的紀律，行動也不會那樣整齊。他們定是明軍假扮的，目的就是引誘咱們上鉤！咱們現在人少力弱，絕不能跟他們硬踫硬，不然整個部族都會覆滅！”
他耐心地勸說著情緒激動的族人，一遍遍地強調報仇不如保住部族重要，終于讓族人漸漸冷靜下來，放棄了報仇的念頭，同意先去山谷取糧草。
大家最後听了藿當的勸告，雖仍有不甘，卻也明白保住部族才是首要任務，便壓下報仇的念頭，紛紛收拾行裝，跟著藿當隱匿進附近的深山之中。
藿當看著身邊疲憊的族人，心里盤算著
“現在山谷附近可能還留有明軍的眼線，若是貿然回去，怕是會落入圈套。不如先在山里躲一兩天，等風頭過了，確認安全後再回山谷取糧草。”
他將這個計劃告知族人，大家都點頭同意，畢竟沒人願意拿自己的性命冒險。
隨後藿當帶領隊伍沿著山間小路向北行進，準備翻過高坡尋找更隱蔽的藏身之處。
就在隊伍即將登上坡頂時，前方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藿當心中一緊，立刻示意族人停下腳步，做好戒備，經歷過之前的襲擊，他對任何陌生動靜都格外警惕。
族人紛紛握緊手中的武器，目光緊緊盯著坡頂，隨時準備應對可能出現的危險。
很快又一隊可薩人出現在坡頂，雙方隔著數十步的距離對峙著，氣氛十分緊張。
就在這時，對方隊伍中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催馬上前，高聲自報身份
“對面可是藿當兄弟？我是赫渾啊！”
藿當听到 “赫渾” 這個名字，先是一愣，隨即仔細打量對方，認出正是自己多年的好友，心中的戒備頓時消散不少，連忙催馬迎上前
“赫渾兄弟！真的是你！自從聯軍進入清河，咱們就失去了聯系，我還以為你。。。”
話未說完，便被赫渾打斷
“別提了，聯軍來勢太猛，我帶著手下一路突圍，才僥幸活了下來。”
兩人簡單寒暄後，赫渾介紹起自己的隊伍
“我這隊有八十多人，其中還有不少是巴圖部族的精銳，都是從雉雞峽逃散後重新聚集起來的。原本打算退往塘州，沒想到在這里遇到了你。”
藿當也將自己隊伍的情況簡略說了一遍，包括之前遭遇 “可薩人” 襲擊、懷疑是明軍假扮的事。
赫渾听完，滿不在乎地笑了笑
“兄弟，你也太謹慎了！我在沿途打听了不少消息，明軍里面真正厲害的，是那支打著五色軍旗、擅長用弩的部隊，听說他們的弩箭射程遠、穿透力強，戰力確實不容小覷。至于其他明軍，戰力都平平無奇，根本不值得害怕。你說的那些襲擊你的明軍，只用竹牛弓作戰，可見不是那支五色旗部隊，有什麼好怕的？”
藿當皺了皺眉，仍有些擔憂
“可他們的騎術和紀律性，比普通明軍強太多了，萬一有埋伏怎麼辦？”
赫渾還想再說些什麼，負責偵察的斥候突然匆匆趕回來，對著兩人說道
“頭領，前面發現一隊明軍，看他們的軍旗，是日月圖案。”
赫渾眼楮一亮，立刻對藿當說道
“兄弟，你看！機會來了！這日月旗明軍既然不是五色旗部隊，戰力肯定不強，咱們兩隊人馬加起來有一百多人，趁他們不備發動偷襲，定能大獲全勝，還能繳獲些糧草和武器，正好解決咱們的燃眉之急！”
藿當心里卻仍有顧慮
“可咱們不知道這隊明軍的具體情況，萬一他們有接應部隊，咱們貿然偷襲，豈不是自投羅網？”
他經歷過一次襲擊，實在不想再冒風險。
赫渾見藿當遲疑，便說道
“這樣吧，我派斥候去查查他們的馬蹄印去向，看看他們是不是單獨行動，有沒有接應。咱們先在這里等著，等斥候回來再做決定，這樣總放心了吧？”
藿當想了想，覺得這個辦法可行，便點頭同意了。
赫渾立刻挑選了兩名經驗豐富的斥候，讓他們悄悄跟上去，仔細探查日月旗明軍的動向和馬蹄印去向。
時間一點點過去，約莫一個時辰後，斥候終于回來了，氣喘吁吁地向兩人稟報
“頭領，我們跟著日月旗明軍的馬蹄印查了一路，發現他們的馬蹄印是從之前那處山谷過來的，而山谷里的馬蹄印一直通向藍池城，看痕跡已經離開很久了。現在這隊日月旗明軍，正沿著山谷通向藍池城的馬蹄印行進，看起來像是在追蹤什麼，而且沒發現有其他接應部隊的痕跡。”
赫渾听完斥候的稟報，轉頭與藿當對視一眼，兩人眼中瞬間都露出了凶狠的殺氣。
他們雖不清楚山谷里的馬蹄印與日月旗明軍究竟有何關聯，也不明白這兩支明軍是否存在聯系，但本能地判斷這兩支明軍互不相關，畢竟一支往藍池城方向去了許久，另一支才剛剛沿腳印行進，顯然沒有協同行動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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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們看來，這隊單獨行動、沒有接應的日月旗明軍，正是絕佳的襲擊目標。
“兄弟，現在可以放心了吧？”
赫渾語氣興奮地說道，
“這隊明軍孤軍深入，又沒什麼防備，咱們正好趁機偷襲，定能滿載而歸！”
藿當看著赫渾泛光的眼神，又想到族人急需的糧草與武器，終于壓下心中最後一絲顧慮，點頭應道
“好！就按你說的辦，咱們一起動手！”
兩人當即決定，讓隊伍悄悄繞到明軍後方，趁其不備發動突襲。
與此同時，聖恩軍正在路邊休息，經歷了長時間的雪地行軍，軍士們早已疲憊不堪。
何守嗣坐在一塊石頭上，手里拿著一塊干硬的羊肉，一邊郁悶地啃著，一邊喝著隨身攜帶的冰水。
干肉難嚼，冰水刺骨，可他心里的煩躁比身體的不適更甚，上午遭 “可薩人” 襲擊損兵折將，如今又要在大雪中艱難趕路，嘴唇因干燥與煩躁竟隱隱有種灼燒般的痛感。
他看著身邊無精打采的軍士，心里暗自嘆氣，只盼著能早點抵達藍池城，擺脫這糟糕的局面。
不遠處的余琢，根本吃不慣軍士們攜帶的粗糧，便讓親隨升起一小堆火，燒了些熱水，又從隨身的包裹里取出幾塊軟甜的糕點，就著熱水慢慢食用。
他一邊吃，一邊抱怨著旅途的辛苦，絲毫沒注意到周圍潛藏的危險。
突然何守嗣的戰馬猛地抬起頭，煩躁地打響鼻，不斷用前蹄刨著地面，戰馬常年跟隨主人征戰，對危險有著敏銳的感知，這反常的舉動正是在示警。
幾乎同時，遠處負責警戒的士兵也發出了急促的信號，聲音中帶著明顯的慌張。
何守嗣心里咯 一下，瞬間站起身，大聲下令
“有敵情！所有人備戰！上馬取箭，依托路邊的土坡警戒！”
他心里清楚，這次休息太過倉促，既沒挖掘防御工事，也沒安排足夠的警戒哨，若是被可薩騎兵沖亂隊形，聖恩軍必敗無疑，只有聚守在土坡旁，借助地形優勢才能勉強守住，才有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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