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雁冬站在444號殯儀館的鐵柵欄前，懷中的檀木盒子輕得可怕。午夜的鐘聲從遠處傳來，十二下沉悶的響聲像敲在她的頭骨上。
白天的雨已經停了，但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粘稠的濕氣，像是無數看不見的手在撫摸她的皮膚。殯儀館在月光下呈現出一種病態的蒼白，二樓那扇窗戶依然亮著暗紅色的光，比白天更加醒目。
“你果然來了。”
巫雁冬猛地轉身，看到端木煌從陰影中走出。他換了一身裝束——黑色長袍，腰間系著一條銀鏈，胸前依然別著那枚羽毛胸針。在月光下，他的眼楮黑得幾乎看不到眼白。
“我妹妹在那扇窗戶後面，對不對？”巫雁冬指向二樓的紅光，“白天我看到她了。”
端木煌的表情變得復雜。“你看到的不是完整的她。只是...殘留的影像。”他走向鐵門，從長袍中掏出一把古老的鑰匙，“進來吧，但記住，無論看到什麼都不要尖叫。聲音會吸引它們。”
鐵門開啟時發出刺耳的吱呀聲，巫雁冬注意到門軸處滲出暗紅色的液體，像稀釋的血液。踏入前院的瞬間，她感到腳下的青石板輕微蠕動，仿佛不是踩在石頭上，而是某種生物的皮膚。
“這地方...是活的？”巫雁冬的聲音發顫。
端木煌沒有回答，只是示意她跟上。當他們接近主樓時，巫雁冬驚恐地發現殯儀館的外牆正在緩慢地起伏，磚縫間滲出同樣的暗紅液體，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前門自動打開了，里面一片漆黑。端木煌打了個響指，牆上的燭台依次亮起，但火焰是詭異的藍綠色，只能照亮很小範圍，反而讓黑暗顯得更加濃重。
“把骨灰給我。”端木煌伸出手。
巫雁冬抱緊盒子︰“你要做什麼？”
“進行完整的喚魂儀式。”端木煌的眼楮在燭光下閃爍，“如果你想和你妹妹對話，就必須冒險。但警告你，這可能會引來不必要的注意。”
巫雁冬猶豫了一秒，還是將骨灰盒遞了過去。檀木表面冰涼刺骨，像是剛從冰窖里取出來。
端木煌接過盒子，轉身走向白天那個圓形房間。巫雁冬緊隨其後，卻發現走廊比記憶中的長了許多，兩側的門數量也增加了，有些門上掛著生銹的鐵鏈，後面傳出指甲刮擦木板的聲音。
“別理會那些聲音。”端木煌頭也不回地說，“它們只是在模仿人類。”
“它們到底是什麼？”巫雁冬加快腳步，幾乎貼上了端木煌的後背。
端木煌突然停下，巫雁冬差點撞上他。他轉過身，臉在藍綠色燭光下顯得稜角分明，像一尊雕像。
“你知道為什麼444號殯儀館建在廢棄精神病院旁邊嗎？”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因為這里從來就不是普通的殯儀館。這里是緩沖區，是生死之間的灰色地帶。那些未完成執念的亡魂會在此徘徊，直到...被注意到。”
“被什麼注意到？”
端木煌的嘴角抽動了一下︰“更高維度的存在。它們像捕食者，而我們只是...魚缸里的魚。”
他繼續向前走，巫雁冬注意到走廊的盡頭在後退，仿佛整條走廊正在延伸。當他們終于到達圓形房間時，巫雁冬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房間比白天更加陰森。黑色石台周圍新增了五個銀燭台，排列成五角形。天花板上的血色漩渦擴大了，幾乎覆蓋了整個穹頂，緩慢旋轉著，像一只巨大的眼楮。
端木煌將骨灰盒放在石台中央，從腰間解下銀鏈，在周圍擺出一個復雜的圖案。
“我需要你的一滴血。”他取出一根銀針。
巫雁冬伸出食指，銀針刺破皮膚的瞬間，她感到一陣尖銳的疼痛，隨即看到血珠在指尖凝結。奇怪的是，血不是鮮紅色，而是一種暗沉的褐紅。
端木煌引導那滴血落在骨灰盒上。血珠接觸檀木的瞬間，整個房間的燭火同時躥高，在天花板上投下扭曲的影子。骨灰盒劇烈震動起來，蓋子自動打開，剩余的骨灰飄散到空中，形成一團灰白的霧。
“秋陽？”巫雁冬呼喚道。
霧氣凝聚成一個人形，比白天清晰得多。巫雁冬能辨認出妹妹的輪廓——及肩的黑發，縴細的身材，還有那件她最喜歡的格子襯衫。但人形的面部依然模糊，只有一張不斷開合的嘴，像是在無聲地吶喊。
“問你想問的，但抓緊時間。”端木煌警惕地環顧四周，手按在羽毛胸針上，“它們已經注意到能量波動了。”
巫雁冬向前一步︰“秋陽，誰害了你？”
霧氣人形劇烈抖動，伸出一只模糊的手指向窗外——正對著廢棄的聖瑪利亞女校。接著，它用扭曲的手指在空中劃出一個數字︰13。
“十三？什麼意思？”巫雁冬追問，“是十三號房間？還是——”
突然，霧氣人形瘋狂扭曲起來，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撕扯。與此同時，天花板上的血色漩渦加速旋轉，表面凸起無數細小的顆粒，巫雁冬驚恐地發現那些顆粒正在變成——眼楮。成千上萬只微小的眼楮，全部盯著石台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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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了！”端木煌猛地扯下胸針，劃破手掌，將血甩向空中，“閉眼！不要看它們！”
巫雁冬本能地閉上眼楮，耳邊響起一陣刺耳的尖嘯，像是無數玻璃同時碎裂。她感到一股冰冷的氣流掠過臉頰，有什麼東西擦著她的耳朵飛過，帶起一陣刺痛。
當她再次睜眼時，霧氣人形已經消散，骨灰盒空空如也。天花板上的眼楮不見了，但血色漩渦變得更加暗沉，像一塊淤血。
“它們帶走了剩下的部分。”端木煌喘息著說，手掌上的傷口再次詭異地愈合，“但你妹妹留下了線索。”
巫雁冬雙腿發軟，不得不扶住石台才能站穩︰“那個數字13是什麼意思？”
端木煌的表情變得凝重︰“聖瑪利亞女校的地下室有十三間儲藏室，最後一間從不對外開放。”他停頓了一下，“十年前失蹤的五個女孩，尸體就是在第十三號儲藏室被發現的...或者說，是她們殘留的部分。”
巫雁冬的胃部一陣絞痛︰“我妹妹去那里調查了？”
“不止如此。”端木煌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她找到了不該找到的東西，一個連接...兩個世界的通道。”
窗外突然閃過一道紅光，照亮了端木煌蒼白的臉。巫雁冬順著光源看去，只見廢棄學校的頂層窗戶亮起了與殯儀館二樓相同的暗紅色光芒，兩道光在夜空中詭異地同步閃爍，像在傳遞某種信息。
“那是什麼？”巫雁冬指向學校。
端木煌的臉色變得慘白︰“它們在召喚。”他快步走向房間角落的一個古老櫃子，取出一把銹跡斑斑的鑰匙，“你妹妹想讓我們去那里。”
“我們？”巫雁冬驚訝地看著他，“你要和我一起去？”
端木煌的嘴角浮現出一絲苦笑︰“444號殯儀館的守則第一條——絕不介入活人的調查。”他將鑰匙拋給巫雁冬，後者勉強接住，“但你妹妹的情況...很特殊。她觸及了禁忌，而禁忌會擴散，像病毒一樣。”
巫雁冬握緊鑰匙，金屬的冰冷滲入她的掌心︰“你是說，那些...東西，會通過我妹妹接觸到更多人？”
“已經開始了。”端木煌走向另一面牆，取下一盞銅制提燈，“最近三個月，周圍已經發生了七起失蹤案，都是年輕女性。和十年前的模式一模一樣。”
巫雁冬突然想起最近本地新聞確實報道了幾起女性失蹤案件，但警方聲稱彼此之間沒有關聯。
端木煌點燃提燈，火焰依然是那種詭異的藍綠色︰“明天日落時分在校門口等我。不要早也不要晚，日落是界限最模糊的時刻。”他嚴肅地看向巫雁冬，“但記住，有些門一旦打開，就再也關不上了。你確定要繼續？”
窗外的紅光更加明亮了，巫雁冬仿佛看到一個人影站在學校頂層的窗前，身形像極了巫秋陽。人影舉起手，再次指向學校內部。
“我必須知道真相。”巫雁冬听見自己說，聲音比她想象的更加堅定，“為了秋陽。”
端木煌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中包含著巫雁冬讀不懂的復雜情緒︰“那麼明天日落見。帶上鑰匙和...勇氣。你會需要大量的後者。”
他做了個手勢，房間的燭火同時熄滅，只有提燈發出微弱的藍綠色光芒。在黑暗中，巫雁冬感覺有什麼冰涼的東西擦過她的手腕，像是一只無形的手在觸踫她。
“走吧，我送你出去。”端木煌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今晚不要再回頭看了。”
巫雁冬跟著那點微光走出圓形房間，穿過似乎比來時更長的走廊。她刻意不去听兩側門後傳來的低語和刮擦聲，但無法忽視一個事實——那些聲音正在模仿她妹妹的語調，一遍遍呼喚著她的名字。
當她們終于來到前廳時，大門自動打開了。夜風灌進來，帶著一種腐朽的甜味。
“明天日落。”端木煌站在門口，身影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不要告訴任何人你要去哪里。它們會通過活人的意識傳播。”
巫雁冬點點頭，踏出大門。當她走到前院中央時，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沖動想要回頭。她克制住，卻听到端木煌最後的話語隨風飄來︰
“哦，還有...如果你今晚夢見你妹妹，無論她說什麼，都不要回應。那不會真的是她。”
鐵門在巫雁冬身後無聲地關閉，將444號殯儀館和它所有的秘密重新鎖在黑暗中。只有二樓那扇窗戶的紅光依然亮著，像一只永不閉合的眼楮，注視著巫雁冬離去的背影。
遠處的聖瑪利亞女校頂層，暗紅色的光芒與之同步閃爍，仿佛某種詭異的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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