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星眼角落下一片潮濕。
當他看到地上突然洇出的幾滴水漬時，他甚至僵滯地不敢相信。
他太久沒哭了。
太久沒有了。
肖初玉也心里酸澀得厲害，他伸出手，又想安慰安慰何星，可肚子的叫聲卻率先比他的胳膊先行動了。
“咕咕咕————咕嚕嚕~~”
肖初玉的肚子劇烈鳴叫，在干裂的夏日巷口無比清晰響亮。
何星一愣，他抹了抹眼楮。
肖初玉尷尬地捂住了肚子。
“咳咳，那什麼......”
“都下午一點多了，的確該吃飯了。”何星抬起頭，看著肖初玉，“正好我也餓了，你跟我回去，一起隨便吃點吧，我正好也買了菜。”
“好！”肖初玉立馬就答應了。
他現在只有五毛錢了，不蹭飯也沒辦法，現在雖然是物價比較低的千禧年代，但五毛錢也吃不上一個菜。
何星帶著肖初玉回去時，路過幾家人的門口，幾個中年女人看著何星，一臉鄙夷厭惡，仿佛在看病毒。
“房東這不是東西，什麼變態都租啊，變態都有艾滋病啊！”
“惡心死了，別從我家門口走啊。”
“什麼東西，長那副樣子，一天一個男人......”
“大姨，嘴巴臭就刷牙，別亂噴，還是說你們有艾滋病，神經錯亂了控制不住嘴啊？！”
肖初玉頓時黑著臉看了過去。
那幾個女人頓時氣得不行，頓時就要撒潑著沖過來，結果看到肖初玉突然撿起地上的鋼筋，一下子給撅折了。
幾個女人頓時僵硬在原地︰“！”
那可是鋼筋，粗得快有半個手腕的超粗鋼筋！！！
“我告訴你們。”肖初玉拿著鋼筋指著對面，“在我這兒撒潑沒用，我要是听見你們亂造謠亂噴，這鋼筋就插你們老公和孩子身上，我親哥可是黑.社會的，你們家什麼情況，我都能查得一清二楚！看過電視上演的那些吧，都是真的！”
幾個女人嚇得渾身一抖，隨後一個頭發白得最厲害的大媽坐在地上就唱念做打起來。
“夭壽了啊，我都快六十的人了，居然被一個小畜生給要挾了啊，這日子沒~~法~~過了啊~~~~”
肖初玉听著那蕩氣回腸一字三轉跟唱戲似的聲音，連表情都沒給，扔了鋼筋就轉身走了。
還拉了下看呆了的何星。
“走啊，你不是要給我做飯吃嗎？我餓了，力氣都變小了。”
“你力氣都變.......小了？！”何星都傻眼了，這一秒他甚至忘記了悲傷和痛苦。
“對啊，以前我能一拳打死一頭豬，就那豬腦袋，那麼大——”肖初玉比劃了一下，特別認真，“我一拳就打爛了，其實我大哥他們都說我應該去參加奧運會舉重，肯定是冠軍沒跑。”
要是別人這麼說何星絕對覺得對面人在吹牛，可面前人這麼自信，他卻什麼也反駁不出來。
因為這人力氣真的大到不科學了！
何星帶著肖初玉走去自己租的房子，到了門口，他腳步突然滯了一下。
前日黑暗惡心的記憶突然襲來，他心髒仿佛一下子被揪住，呼吸不上來。
“何星，何星！”
肖初玉看到何星ptsd的痛苦模樣，急忙喊了他一下。
何星急忙微微撇過頭。
“你......你先進去吧，我突然想到家里沒有醋了，我去對面小賣部買一瓶回來。”
“好。”肖初玉沒有說咱們第一次見面你這麼放心我麼，因為他覺得他的確比霍業那東西值得放心多了。
而且他也的確想看看何星現在到底過著什麼生活。
他在接觸世界意識的時候，翻動得很快，細節並未注意。
何星轉身，逃離一般走了。
肖初玉走進屋子，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牆上細微的血漬，還是比較新鮮的，一看就是這兩天內的。
那個畜生！
肖初玉氣得咬牙，一看就知道是霍業打何星留下的。
肖初玉環顧四周，看了眼這個極其狹小的出租房，一共就也二十幾個平方，沒有里外區分，就是一個破舊的房間，放著一張小床，一個掉漆的紅色劣質櫃子，一個油膩膩的餐桌。
靠近門口的地方有一個搭起來的小煤氣灶，下面還有個小煤氣罐。
可以說沒有任何生活質量，但有數不清的安全隱患。
肖初玉心里揪著，嘆了口氣。
“？”他余光突然一愣，瞥到了櫃子旁邊放著的一個小塑料箱，低頭一看，里面是一堆很破舊的書。
肖初玉拿起一本，發現是高中語文課本必修二。
再看看別的︰
是高中英語，高中數學，高中生物......
打開課本，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些清秀字跡，除了課本，箱子最下面還有一些習題集，肖初玉搭眼一掃，發現正確率還不低。
肖初玉心髒又微微疼了一下。
何星其實一直在很努力地生活，真的很努力，即便他無數次被霍業拖下泥潭，即便他遭遇了無數次公平可這個社會沒有理會他的任何求救，他還是在拼盡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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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霍業太狠了。
他一次，一次地......毀了何星。
尤其是何星每一次要終于爬出泥潭的時候，他就準時出現，用他和霍家的力量，徹底將何星的骨頭粉碎。
再踩著何星的頭顱，說你這種要什麼沒什麼的東西能得到我的喜歡是我的榮幸，我不嫌棄你，你該感恩。
還有一群腦子在糞坑里泡過的小畜生跟著附和︰要不是業哥，你這種人也配接觸到權x代？！
就是，靠著業哥飛升階層偷著樂就行了，少他媽的得了便宜還賣乖。
何星可真不要臉，得了霍業多少好處！
......
肖初玉想想都氣笑了。
霍業踩斷何星的脊骨，毀掉了何星的學業，把他精神折磨到崩潰，還間接害死了其相依為命的親人，可以說血海深仇不過如此，何星的人生、何星的一切都被摧毀......
卻要因為後期施舍給了完全被摧毀的何星一點權貴階層的物質和高高在上的虛假“地位”，要何星對其感恩戴德，對何星進行各種辱罵，仿佛這一切都是何星的福氣。
“真是大畜生身邊圍繞了一群小畜生！”
肖初玉想起那些人，更是氣得心髒疼。
他拍拍胸口，安慰自己︰“不氣不氣，不氣不氣......”
一切還有機會！
一切還來得及。
何星回來的時候就是看到這個“學長”拿著他的書，一副氣到爆炸正在安慰自己的樣子。
“怎......怎麼了，學長？”
何星已經默認面前人是他的學長了，不然他也無法想象一個和他更加沒有什麼關系的人過來幫他。
甚至，就算是曾經有類似經歷的學長，能如此心念他......
他都覺得很不敢相信，很受寵若驚了。
他甚至害怕對方是不是有什麼陰謀，可一想他自己這個樣子，又得罪了霍業，還能有什麼可圖呢。
“你回來了。”肖初玉轉過頭，眼楮微彎，“你在自學高中課程嗎？”
“對......”何星攥了攥手。
他十五歲遇到霍業，還沒能參加中考，就被霍業折磨到家破人亡，學業也被學校勸退，他現在就是一個只有小學學歷的初中肄業生。
呵。
何星苦笑。
“你很聰明！我看到你做的題了，你自學能學到這個地步，你真的很厲害！”肖初玉拿著習題冊走來，“這上面好多題型，課本上可沒有教過，你怎麼會做的？”
何星怔怔地看著向他走來的人，心跳突然加快，有點愣怔。
面前的人在夸他？
他居然也能被夸嗎？！
八年了，他已經八年只听過各種辱罵，貶低諷刺，甚至更難听的話了。
沒有人尊重他。
更別說用這麼真誠的語氣和眼神了......
何星眼楮有點熱︰“沒，沒有......我也不聰明，我只是，只是踫巧想到了怎麼做，而且也有很多不會做的。”
“不不，你真的很聰明，你不會做的題也就一些很難的壓軸大題啊，都徹底超綱了，又沒有老師講，你不會很正常。”
“但是後面有答案，我也沒有看懂......”
“那答案也只是套了公式給你羅列了步驟而已，你都不知道那公式原理到底是什麼，該怎麼使用，看不懂不是你的問題！”肖初玉一邊說，一邊又翻了翻習題冊，
他也是參加過高考的人。
當初肖書婉那樣折磨他，都沒有讓他放棄學習，就是因為當時小小的他認定只有學習能讓他擺脫那一切，所以他學習很認真......
這個小世界的背景和他和哥哥那個小世界的背景差不多，只不過時間提前了二十年，教材上的內容甚至更簡單一點，他完全都會。
“我可以教你。”肖初玉道，“如果，你真的想高考的話。”
“什、什麼？！”何星喉結滾動了下，“你教我？”
“對啊，這些題目我都會，我覺得我可能比一些老師教得還好。”肖初玉合上習題冊，“但問題是，你真的下定決心了麼，你要好好高考，好好上學，好好生活，永遠擺脫霍業！”
“我當然做夢都要擺脫霍業！”何星一下子紅了眼，情緒有些激動，“但我沒有辦法，他不可能讓我好過的，我也沒有辦法安安穩穩地學習，去參加高考......”
“這你就別管了。”肖初玉隆起眉頭，“我說了，我有辦法讓你擺脫他，並安安穩穩參加上高考！你到底願不願意跟我一起，拼盡全力去實現這個目標？”
何星盯著肖初玉，死死地盯著他。
他突然吸了一口氣，眼楮通紅，大腦里有什麼在翻涌。
“願意，我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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