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級小隊。
這四個字轟然壓下，將顧雪芙最後僅存的一點點傲氣，碾得粉碎。
她維持著跪坐的姿勢，整個人僵直得如同石雕。
巷口的風吹過，卷起地上的塵土和腐爛的紙屑，打在她臉上，她毫無反應。
光幕之上，那六個人站成一排。
甦白，甦虹霓，陸若泠，方詩涵，蕭清洛，沈夢言。
多麼刺眼。
會場里的掌聲，通過擴音設備，變成了這座城市上空最宏大的背景音。
她曾以為，那個位置，永遠只會屬于她一個人。
甦白身邊的位置，是她的專屬。
帝級小隊的稱號，是她和甦白共同的目標。
她曾無數次幻想過，當他們被授予帝級稱號時，她會是怎樣的風光無限。
她會站在甦白身邊，接受全世界的祝賀與崇拜，成為藍星歷史上最年輕的帝級靈劍使。
那是她的夢。
是她不惜拋棄一切，也要追逐的夢。
可現在，夢實現了。
主角卻不再是她。
不，更準確地說，主角從來就不是她。
她只是那個故事里，一個中途退場的，愚蠢又可笑的配角。
而她的位置，被五個人取代了。
五個。
哈......
原來，她顧雪芙，一個人，竟然需要五個人才能替代。
這是不是也算一種榮幸？
這個念頭荒唐地冒出來，隨即被更深重的痛苦淹沒。
不......
也許不是五個人替代她一個。
而是甦白證明了。
別說拖她一個人，就是拖五個人，也一樣。
無論是什麼樣的女人，只要跟著他甦白，就有機會登頂藍星的至高。
她看著屏幕上那五個女孩。
那個叫甦虹霓的小女孩，強大到不可理喻，是甦白最鋒利的劍。
陸若泠，英姿颯爽，眼神堅定。
方詩涵，明艷動人，看向甦白的眼神里，有毫不掩飾的信賴與仰慕。
蕭清洛，清冷如雪，天生劍心通明，她的天賦，或許才是真正的SSS級。
就連那個叫沈夢言的，那個從上台開始就緊張得快要同手同腳的女孩，她也選擇了一直站在甦白身後。
她們都比她更適合站在那里。
她們懂得信任，懂得陪伴，懂得在一個人最需要支持的時候，伸出手，而不是推開他。
心髒的位置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然後狠狠擰動。
痛楚從胸腔開始，順著血液流遍全身。
“憑什麼......”
她張開干裂的嘴唇，發出的聲音嘶啞得不像人聲。
“憑什麼！”
她不甘心。
可這個問題，沒有人能回答她。
答案，其實她自己心里清楚得很。
她想起了在星明城那個狹小出租屋里的夜晚。
她訓練過度，靈力透支，渾身酸痛地躺在床上。
甦白端來一盆熱水，沉默地坐下，挽起袖子，幫她按摩著僵硬的小腿。
“疼......”
她哼哼唧唧地抱怨。
“忍著點，不然明天會更難受。”
他頭也不抬地回應。
“甦白，我們會一直這樣嗎？”她問。
“哪樣？”
“就我們兩個人，一起戰斗，一起變強。”
他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下，然後嗯了一聲。
“會的。”
她想起了他們第一次進入高山城。
面對著那座繁華到令人目眩的城市，她有些膽怯，下意識地抓住了甦白的衣角。
甦白察覺到了，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心干燥而溫暖。
“別怕，有我呢。”
他說。
她還想起，當她第一次和甦白一起守住了高山城的獸潮，被無數人追捧的時候，她興奮得一夜沒睡。
她拉著甦白，喋喋不休地訴說著自己的激動和未來的規劃。
甦白只是安靜地听著，在她喝水的時候，順手幫她把杯子續滿。
等她說完了，他才開口。
“雪芙，別被這些東西影響。我們的目標，是變得更強，而不是為了獲得這些虛名。”
當時她是怎麼回答的？
哦，她想起來了。
她說︰“甦白，你不懂。名聲也是實力的一部分。有了這些，我們才能獲得更好的資源。”
她看到他皺了皺眉，似乎想說什麼，但最後只是點了點頭，沒有再爭辯。
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嗎？
她開始覺得甦白跟不上她的腳步。
她開始覺得甦白的謹慎是一種束縛。
她開始覺得，他那永遠平靜的眼神，是對她光芒的一種壓制。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掙脫。
想要證明，沒有他，她顧雪芙，會飛得更高。
結果呢？
結果就是現在這樣。
她摔得粉身碎骨，而他，站上了雲端。
他甚至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他們之間的一切，那些在星明城相依為命的歲月，那些在高山城並肩作戰的時光，都成了無關緊要。
“啊......”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類似嗚咽的氣音，從她的喉嚨深處擠了出來。
她再也支撐不住，僵硬的身體轟然倒下，側躺在冰冷骯髒的地面上。
她蜷縮起身體，雙手緊緊抱住自己的膝蓋，把臉深深地埋了進去。
她終于哭了。
不是因為被通緝，不是因為饑餓和寒冷，不是因為失去了所有榮耀。
而是因為，她終于承認，自己錯了。
錯得離譜。
錯得無可救藥。
她丟掉的，哪里是一個執劍人。
她丟掉的，是那個會在她疲憊時為她按摩的甦白。
是那個會在她膽怯時握緊她手的甦白。
是那個會將碗里唯一的火腿腸夾給她的甦白。
是那個，把她視若珍寶，為她規劃好了一切，想要帶她走向世界之巔的甦白。
她親手，把自己的整個世界，推開了。
眼淚無聲地涌出，浸濕了破舊的衣袖，和上面的污垢混在一起。
起初只是默默地流淚，身體細微地顫抖。
漸漸地，顫抖越來越劇烈，壓抑的嗚咽變成了無法控制的抽噎。
她死死地咬著自己的手臂，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她怕。
她怕這哭聲會引來路人，會暴露自己。
更怕的是，她怕自己一旦放聲大哭，整個人就會徹底崩潰，再也拼湊不起來。
可那份悔恨，那份啃噬著她心髒的悔恨，太過猛烈了。
它沖垮了她最後的理智。
“嗚......嗚嗚......”
細碎的，絕望的哭聲，終于從她的指縫間漏了出來，回蕩在這條無人問津的暗巷里。
她哭得像個孩子。
哭她逝去的榮光。
哭她愚蠢的選擇。
哭那個再也回不去的，有甦白在身邊的過去。
光幕上，盛大的加冕儀式還在繼續。
全世界都在為新王誕生而歡呼。
而在這座城市最陰暗的角落里，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正為了一場只有她自己知道的葬禮，失聲痛哭。
她真的，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