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清洛靜靜地听著陸若泠那番連珠炮般的自夸。
一種溫熱的情緒，從那顆已經不再疼痛的心髒里，緩緩地流淌出來，驅散了身上的冰冷。
她那張總是覆蓋著冰霜的臉上，線條慢慢柔和下來。
然後，在陸若泠期待的目光和甦白溫和的注視中，蕭清洛的嘴角，向上揚起了一個微小的弧度。
她笑了。
那是一個很輕，很淺，卻無比真實的笑容。
冰封千年的雪山之巔，終于綻放出的第一朵花。
笑容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然後她從冰冷的金屬平台上坐了起來，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身體。
一種前所未有的輕盈感傳遍身體。
過去，她的行動，呼吸，都伴隨著與體內那股掠奪性能量的對抗。
她早已習慣了那種沉重。
現在，枷鎖被解開，她感覺自己能一躍觸踫到天花板。
她走到甦白面前。
甦白正靠著儀器，調整呼吸，恢復一些力氣。
蕭清洛沒有說話，她只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然後對著甦白，緩緩地、鄭重地單膝跪下。
她將懷中的紅塵劍橫在身前，低下了頭。
“主人，我的生命是你給的。”
“從今往後，清洛這條命，就是你的。紅塵所向，皆為你的意志。”
這誓言沉重，是一個頂級靈劍使最莊嚴的承諾。
“喂喂......”旁邊的陸若泠看不下去了，“搞什麼啊？我才是主要功臣好不好，怎麼不謝謝我？你這人怎麼這麼沒良心！”
甦白卻笑了。
他伸出手，搭在蕭清洛的肩膀上，用不容拒絕的力氣，將她扶了起來。
“我上次就跟你說過了，我不需要一個只為我揮劍的工具。”
他的眼神很認真，直視著蕭清洛那雙還有些迷茫的眼眸。
“我救你，是想讓你好好活下去。去看看這個世界，去吃好吃的東西，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去找到除了變強和戰斗之外的，屬于你自己的意義。”
“你不是任何人的劍，你就是你，蕭清洛。”
“做你自己，就是對我最好的回報。”
蕭清洛站直了身體，看著甦白，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沒有說出話。
她將甦白說的話刻進了心里。
“‘做~你~自~己，就~是~對~我~最~好~的~回~報~’”陸若泠翻了個白眼，忍不住陰陽怪氣起來，“好了好了，肉麻的環節可以結束了嗎？”
她忍無可忍地站了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我快餓死了，也困死了，再不回去睡覺，我就要猝死在這堆破銅爛鐵旁邊了。我可不想成為第一個因為做實驗把自己累死的SSS級靈劍使，傳出去太丟人了。”
甦白看她那副樣子，也覺得好笑。
“走吧，回去。”
......
當三人推開實驗室厚重的金屬門時，一股喧囂的人聲與濃郁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外面已經不是他們來時那空曠寂靜的大廳。
此刻，靈劍協會的一樓大廳，幾乎成了一個臨時的戰地醫院。
已經是凌晨時分，天光微亮。
一排排的臨時擔架擺滿了地面，上面躺著的全是剛從戰場上撤下來的傷員，低低的慘叫聲此起彼伏。
穿著白色制服的後勤人員和醫護人員穿梭其中，腳步匆忙，大家都很疲憊。
“看樣子，城里所有的醫院都已經滿了。”
陸若泠皺著眉，看著眼前的景象。
他們三人的出現，立刻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是甦白大人！”
一個胳膊上纏著厚厚繃帶的年輕執劍人，在同伴的攙扶下，掙扎著想要站直身體，對著甦白的方向行禮。
“甦白大人......感謝您......”
“甦白大人回來了！”
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了他。
那些還能動彈的，都掙扎著表達自己的敬意。
那些躺在擔架上無法動彈的，也紛紛投來感激的目光。
甦白沒有說話，只是對著他們點了點頭，示意他們好好休息。
他帶著兩女，穿過擁擠的人群。
“甦白！”
一個熟悉的聲音喊住了他。
甦白回頭，看到了張浩然。
他的好兄弟此刻的樣子相當狼狽，作戰服上滿是凝固的血塊和污跡，臉上也蹭得一塊黑一塊灰，只有那雙眼楮，在看到甦白時亮了一下，充滿了劫後余生的慶幸。
“你這家伙，總算回來了！我還以為......”
張浩然走過來，重重地拍了一下甦白的肩膀，話說到一半又咽了回去。
“城里情況怎麼樣？”
甦白直接問出了最關心的問題。
提到這個，張浩然臉上的那點慶幸迅速褪去。
“很糟糕。”
他壓低了聲音，快速說道︰“北城區基本被打爛了，那邊是獸潮沖擊最猛烈的方向，雖然最後守住了，但建築損毀超過七成。登記在冊的執劍人和靈劍使，陣亡超過兩千人，重傷的更是不計其數。普通駐守部隊的傷亡......更慘重。”
“如果不是你最後關頭回來，星明城現在已經沒了。還有徐文軒那個小子，他媽的，簡直不是人，一個人頂著獸王硬是撐了那麼久，給全城爭取了時間。”
張浩然的眼眶有些發紅。
“我得繼續去組織救援了，北城區那邊還有不少居民被埋在廢墟下面，能救一個是一個。”
他再次拍了拍甦白的肩膀，然後便轉身，匆匆匯入了忙碌的人群中。
甦白看著他的背影，沉默不語。
就在這時，一個沉穩的身影走到了他們面前。
是靈劍協會的會長，魏凌峰。
他看起來也是一夜未眠，眼窩深陷。
“甦白大人。”
魏凌峰沒有說太多客套話，只是對著甦白，深深地鞠了一躬。
這個舉動讓周圍所有看到的人都安靜了下來。
“我代表星明城靈劍協會，代表這座城市里所有幸存的市民，感謝你。”
“你守護了我們的家園，守護了這幾十萬人的性命。這份恩情，星明城永世不忘。”
甦白看著他，平靜地回答︰
“魏會長，這里也是我的家。”
“守護自己的家，不需要感謝。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救治傷員，安撫民眾，盡快恢復城市的秩序。”
魏凌峰重重地點了點頭︰“我明白。救援工作已經全面展開了。你們也戰斗了一夜，趕緊回去休息吧。接下來的事情，交給我們這些老家伙就行。”
他看著甦白身後的蕭清洛和陸若泠，眼中也流露出一絲贊許。
“兩位，也辛苦了。你們的援助，我們會銘記在心。”
陸若泠難得沒有開啟嘲諷模式，只是撇了撇嘴︰“知道了知道了，別說這些客套話了，我只想回去睡覺。”
告別了魏凌峰，三人終于走出了靈劍協會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