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明城。
血腥氣與焦臭混雜在一起,濃重得化不開,緊緊附著在殘破的城牆上。
天空是暗沉的鉛灰色,厚重的雲層壓得很低,將最後的光線也吞噬殆盡。
城牆之外,黑色的潮水漫無邊際,一直延伸到視野的盡頭。
那不是水。
那是無窮無盡的異獸,是涌動的甲殼、攢動的肢體與無數雙猩紅的眼楮匯聚成的死亡之海。
它們攀爬著同類的尸骸,嘶叫著,沖撞著,將高大堅固的城牆啃噬得千瘡百孔。
星明城已經陷落,街道與樓閣,此刻只剩下斷壁殘垣和沖天火光。
最後的防線,就在這被撕開的巨大豁口處。
執劍人與靈劍使們用血肉之軀,築成了一道搖搖欲墜的堤壩。
他們是來自南方各個城邦的精銳,是這座尚未建成的聯合主城最後的屏障。
鎧甲布滿了裂痕與凹陷,原本光潔的金屬被血液和污泥覆蓋,顯露出斑駁的底色。
“守住!左翼!補位!”
一名斷了左臂的執劍人怒吼,他的獨臂揮舞著沉重的巨劍,劍鋒上靈光爆裂,將三頭撲上來的多足怪物從中劈開。
綠色的漿液濺射開來,腐蝕著地面,冒起陣陣白煙。
他身旁的空位立刻被一名年輕的執劍人填補。
那年輕人的臉龐蒼白,嘴唇因失血而毫無顏色,可他手中的細長靈劍卻燃起熾熱的白焰,劍光如網,絞殺著一切靠近的敵人。
沒有喘息的機會。
一頭異獸倒下,更多的會踏著它的尸體涌上來。
源源不盡,整個世界的惡意都傾瀉在了此處。
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拄劍半跪在地,胸口劇烈起伏。
他來自遙遠的潮音城,是成名已久的執劍人。
此刻,他引以為傲的劍“怒濤”,劍身上也出現了數道缺口。
他看著眼前這片黑色的浪潮,心中涌起一股深沉的無力感。
他曾被派遣去參與過高山城的那場守衛戰,那時的景象已經稱得上是人間煉獄。
然而,與眼前的末日相比,高山城之圍,簡直不值一提。
這里的異獸不僅數量多得令人絕望,其位階也高得恐怖。
突然,一股龐大的威壓從獸潮後方升起,狠狠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空氣凝固了,連狂亂的嘶吼聲都出現了短暫的停滯。
所有人的動作都變得遲滯,靈力的運轉也受到阻礙。
一頭通體覆蓋著骨質裝甲的巨型生物,緩緩從獸潮中走出。
它有八條粗壯的節肢,頭顱上沒有眼楮,只有一張一翕的巨大口器,口器邊緣是螺旋狀的利齒。
這是八階的獸王,“噬骨者”!
隨著它的出現,周圍的低階異獸變得更加狂暴,悍不畏死地發起了最猛烈的沖擊。防線瞬間被撕開幾個口子。
“結陣!誅王!”
不知是誰喊了一句。
離那獸王最近的七名執劍人立刻有了動作。
他們沒有任何交流,僅憑著經年累月的默契,瞬間變換了位置。
七柄長劍同時亮起,靈光沖天,在半空中交織成一個繁復的劍陣圖紋。
“乾位!”
“坤位!”
“離位已定!”
七人齊聲斷喝。
劍陣圖紋光芒大放,一道凝實得宛如實體的巨型光劍,從陣圖中央猛然刺出,直指“噬骨者”的頭顱。
獸王發出一聲無聲的咆哮,精神沖擊如同海嘯般擴散。
離得近的幾名靈劍使當即口鼻竄血,癱倒在地。
它抬起兩只前肢,重重砸向那柄光劍。
震耳欲聾的巨響爆發開來,沖擊波將周圍的一切都掀飛。
塵土與碎石漫天飛舞。
光劍寸寸碎裂。
組成劍陣的七名執劍人也如遭重擊,齊齊噴出一口鮮血,其中三人更是直接倒下,氣息斷絕。
更讓人絕望的是,一頭獸王的倒下,並未讓獸潮有任何退卻的跡象。
那片黑色的海洋只是稍微停頓了一下,便再次洶涌而來,吞沒了獸王的尸體,繼續向前推進。
而在獸潮的更深處,又有數股同樣強大,甚至更加恐怖的氣息,正在緩緩甦醒。
“咱們幾乎所有城的主力都在這里了。”一名同伴已經犧牲的靈劍使靠著殘破的牆垛,喃喃自語。
她的靈劍插在身前的地里,支撐著她不倒下。“可是擋不住......根本擋不住。”
戰斗已經持續了太久,靈力耗盡,體力透支,同伴在眼前不斷倒下。
目之所及,是看不到盡頭的敵人。看不到任何希望。
“那就戰死在這里。”
一個冷冽的女聲響起。
一名身著銀色輕甲的靈劍使站直了身體,她擦去嘴角的血跡,重新握緊了手中的劍。
她的眼中沒有恐懼,只有一片冰冷的決然。
“星明城破了,我們就是新的城牆。牆在,家就在。”
她環視著周圍一張張疲憊、絕望的臉龐,“我們是執劍人,是靈劍使。我們的使命,就是在黑暗降臨時,化身為光。”
是啊,退無可退。
他們的身後,是空無一人的廢墟。
再往後,就是星明城,是無數座還沒有被戰火波及的城市,是億萬手無寸鐵的平民!
他們就是最後的防線!
東部防線。
徐文軒的呼吸沉重,吸氣都牽動著肋骨的裂處,劇痛穿透四肢。
他握著陳羽瑤的靈劍,劍身的光芒已經暗淡,遍布缺口。
他自己更是狼狽,作戰服被利爪撕開數道長長的口子,鮮血浸透了衣料,在體表凝固成僵硬的甲殼。
視線因汗水和血污而變得模糊,眼前的異獸影像扭曲、重疊。
“喝啊——!!!”
他大吼一聲,一劍將眼前的異獸劈成了兩半。
劍身嗡鳴,清越的劍鳴聲在震天的嘶吼中,頑強地宣示著自己的存在。
“右三隊,後撤半步,重整劍陣!新人不要冒進,守住自己的位置!”
他左臂的鎧甲已經完全碎裂,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從肩膀延伸到手肘,鮮血汩汩流出,將半邊身體染紅。
他帶來的這支隊伍,是星明城最後的火種。
其中超過半數,是剛剛通過考核,連真正的戰場都未曾見過的年輕人。
此刻,這些年輕的臉龐上,都有還有些生澀。
一名少年執劍人的防線被突破了,一頭形如鬣狗、背生骨刺的異獸撲到了他的面前。
少年瞳孔收縮,手中的靈劍因為驚慌而慢了半分。
徐文軒眼神一凝,身體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扭轉,反手一劍擲出。
這一劍精準地貫穿了那頭異獸的眼窩,帶著它龐大的身軀向後翻滾,最後將它死死釘在了一堵殘牆上。
“撿起你的劍!”徐文軒沒有去看那個被救下的少年,他的目光死死盯著前方再次涌上的獸潮,“戰場上分神,就是把命交到敵人手上!”
少年打了個激靈,通紅著眼楮撿起掉落的劍,重新加入了戰團。
徐文軒邁步上前,握住插在牆上的劍柄。
“文軒,你的傷......”一個輕柔溫婉的女聲,直接在他的腦海中響起。
是陳羽瑤。
她有點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