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思邈在大唐算得上是非常有名氣的醫術高手，他雖然經常為窮苦百姓診治，但為人並不迂腐，也算是眾多權貴的座上賓。
帶他進秦王府，比李承乾想象的還要更加順利。
因為大唐不像是後世，男女大防那般嚴重，女子不能與外男接觸，李承乾直接帶著孫思邈入了後宅，為長孫王妃診治。
李承乾在一旁看著，只見孫思邈的神情，從一開始的輕松，變得慢慢凝重起來。
診脈的手，從右邊換到左邊，一顆心也開始緊張了起來。
畢竟別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自己這位母妃接下來就只活了十來年就去了的。
診完了脈，孫思邈收拾好東西，並沒有立刻說話，目光則是看向了旁邊站著的丫鬟。
作為秦王妃，又是極受寵的正妃，長孫王妃身邊服侍的人自然少不了，比李承乾院子里的人還要更多些。
就連這會診脈，屋子里也有十數人伺候著。
長孫王妃是個心思細膩，又通情達理之人，孫思邈雖未開口，但也知道對方是在想什麼，當即輕輕一笑︰
“你們都先下去吧……”
這話一出，原本站在旁邊伺候的貼身丫鬟，頓時福了福身，便帶著其他伺候的小丫鬟下去了。
而等到屋內，便只剩下李承乾和長孫王妃後，孫思邈才斟酌著開口︰
“王妃接連生產，間隔甚至不足一年，有些虧損了元氣，再加上先天不足，身體虛弱，需要好生調理！”
說道這里，孫思邈看了眼李承乾，接下來的話，出于明哲保身的習慣，他本不該說。
可想到這位小殿下對百姓的一片愛護之心，又想到對方的孝心，終究還是嘆了口氣，沉聲說道︰
“若是可以，王妃最好還是先調養幾年，再行受孕……”
“若不然，怕是年壽不永！”
這話一出，讓李承乾心中一驚，下意識的看向了自己的母妃。
長孫王妃神色一怔，她知道，孫思邈想要她屏退下人，怕是有什麼不方便當眾說出口的話要講。
但卻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話，她輕輕摸了摸小腹，半晌，卻是不由得嘆了口氣。
其實不用孫思邈說，她也知道，接連產子，會損傷元氣，對身子不好。
她在接連生下承乾和青雀後，就已經感到了身子有些不適，後來又生下了麗質，身子就更是沉重，時常有些病痛，不如從前。
可當下對女子的要求，便是管好後宅，延綿子嗣。
而且她與李世民情投意合，自幼青梅竹馬，她難道還能拒絕自己的丈夫不成。
至于避子湯之類的，更不是王妃該用的，所以孫思邈雖然說得嚴重，甚至遠超長孫王妃之前的想象，但這孩子卻不是她說不想要就可以不要的。
孫思邈也清楚這點，甚至他更知道，自己說這話，其實是冒著一定風險的。
若是那等不通情理的人家，甚至會認為他是被人故意派來，禍害自家子嗣的。
若不是為了小殿下那一片仁愛之心，他不忍辜負，這話放在以往，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開口的。
醫者仁心是不假，可醫者也要學會自保才是，尤其是面對這些王孫貴族。
“母妃，您……”
李承乾目光復雜的看著長孫王妃，從母妃的嘆息中，他似乎感受到了什麼。
他動了動唇，本想開口勸說一二，可仔細想了想，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說。
長孫王妃似乎看出來了，她輕輕一笑，先是對孫思邈道︰
“多謝先生提點，有勞先生為我開些調養身體的藥方……”
而後又對著自己的大兒子搖了搖頭，輕聲安撫道︰
“母妃的身體，母妃自己心中清楚，孫先生說得不過是最壞的情況，母妃無事的！”
這話一出，便是孫思邈這個不熟悉長孫王妃的人，也知道對方是什麼意思了。
當下心中一嘆，倒是也沒覺得意外。
這世間女子，大多如此，哪怕貴為王妃，照樣也會有身不由己的時候。
他看了眼李承乾，知道這位小殿下，應是還有話要與王妃說，便借口開藥，轉身走了出去。
眼見著屋內再沒了外人，李承乾頓時忍不住了︰
“母妃，您若是覺得為難，不如讓孩兒，將孫先生的診斷說與父王！”
“又或者，等孫先生再來診脈的時候，讓父王听到！”
既然知道母妃這麼生下去的後果，李承乾自然不能眼睜睜看著悲劇發生。
往後的弟弟妹妹，哪里有活著的母妃重要！
“承乾！這事你不能做！”
長孫王妃神色一正，不像是剛剛那般溫柔，直接厲聲制止了大兒子這離譜的想法。
緊接著，她又放緩了語氣︰
“至親至疏夫妻，我與你父王雖然恩愛，可有些事情，還是提都不能提的！”
“況且，為你父王生兒育女，看著你們幾個孩子一天天健康長大，母妃心中歡喜！”
自出生到現在，李承乾還是頭一次被長孫王妃用這樣嚴厲的態度呵斥，當即不由得神色一怔。
不過他很快就反應過來，母妃這是為了什麼，出生皇家，看似尊貴，可一言一行，都不能隨心所欲。
他若是真將孫先生的診斷，說與父王，或許父王不會多想什麼。
但絕對會有好事之徒，為了抹黑他的名聲，而傳出謠言，說他是為了獨霸父母恩寵，為了穩固嫡長子的地位，所以才不願讓母妃生育，故意編造的借口。
甚至更難听的話，也不是不可能。
那些別有用心之人，是不會在意事情的真相，也不會在乎李承乾的孝心。
甚至天長日久之下，就連李世民會不會懷疑，那都很難說，畢竟三人成虎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長孫王妃經歷過的事情多，自然不願意讓自己的兒子，為了自己，面對那樣的詆毀和污蔑。
只是想清楚了這點，再听到長孫王妃所說的話，李承乾卻是忍不住心中酸澀。
至親至疏夫妻，長孫王妃說得，雖是自己和李世民，可又何嘗不是李世民和原身呢。
這對天家父子，同樣是至親至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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