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俏佳人

第619章 權斗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著花遲 本章︰第619章 權斗

    金國胡里改路,完都魯山下。

    葉枝拖著倦怠身子回到寢房,輕輕掩上房門,便癱在床榻上怔怔出神。

    自隨完顏菖蒲來至此處,原以為不過是安心養胎,卻不想那完顏菖蒲根本不讓她消停,竟將完都魯山下胡里改城大小事務盡皆交托于她,自己倒只留下個安胎藥方,忽而往東北查看港口,忽而向南收攏舊部,端的是個撒手掌櫃做派。

    如今這胡里改城的政事皆壓在她一人肩頭,除了協調王府諸般事務、權衡各方勢力,更要彌合民族間的矛盾。

    完顏菖蒲也不知被楊炯灌了什麼迷魂湯,此番一去便是半月有余,若再半年不回,這胡里改路怕真要成了她葉枝的家業了。

    這般想著,葉枝苦笑著搖頭,玉手輕輕撫上尚還平坦的小腹,輕聲呢喃︰“攸同啊,這原是你姨娘的家業,並非娘的。娘自當盡力幫扶,卻不能昧了良心。這一節,你可莫要學你爹。你也要爭些氣,眼見快滿三個月了,咱們且平平安安的,待你出世,娘便帶你回析津府。娘出身低微,總得自己拼出條路來才是正途。”

    這般想著,葉枝習慣性拿起半舊的繡繃,繼續低頭縫制小鞋。自有孕近兩月以來,她腹中尚無明顯動靜,既無孕吐之苦,亦無倦怠之態,反倒是身子一日強似一日,竟比從前更有力氣、更覺精神。

    說起來,倒要多謝完顏菖蒲。起初每日親自治針換藥,待她病情穩妥、事務繁雜後,才將醫事交與其他郎中。單是這份救命之恩,便叫葉枝甘心情願替她鎮守胡里改城,更遑論兩人同屬楊家人。

    她就著燭火穿針引線,指尖在繡鞋上密密匝匝地縫,心底勾勒著日後小兒繞膝玩鬧的圖景,唇角便不由得漾起笑意。

    忽听得“砰砰砰”一陣急促敲門聲,驚得她針尖一顫。

    “誰?”葉枝皺眉問道。

    “大勃極烈!大事不好了!蕭山叛亂,將公主困在東北御極港,特遣人傳信求援!” 門外傳來近侍司女衛焦急的呼喊。

    “什麼?!” 葉枝驚呼一聲,慌忙放下繡繃起身,打開房門接過密信,見那女衛神色惶急,忍不住冷聲道︰“公主對蕭山有救命之恩,他如何敢反叛?”

    女衛卻不答話,只將密信往她手中一塞,眼底滿是焦慮之色。

    葉枝急忙展開信箋,但見字跡果是完顏菖蒲親筆,箋尾還鈐著她的私印,只是書中所言觸目驚心︰蕭山反叛,欲佔御極港,速遣胡里改定柱軍支援。

    葉枝看完,一把攥緊信箋,她本就疑惑完顏菖蒲此去為何半月未歸,完都魯山距御極港不過咫尺,查看港口斷不需這許久,沒想到竟生了如此大的變故。

    念及此,葉枝哪里還敢耽擱,當即下令︰“快備馬!隨我去完都魯山大營調兵!”

    剛要舉步,忽又折返身,將床榻上未縫完的小鞋一把塞進懷中,這才隨女衛匆匆出門。

    待翻身上馬,見楊炯留下的摘星處護衛已候在身旁,她心下稍定,便與女衛並轡奔出皇城。

    行至半途,忽覺一陣不安涌上心頭,凝眸看向前頭策馬的女衛,忽然開口︰“往日傳信不都是月娥麼?何時換了你?”

    女衛身形明顯一僵,隨即答道︰“月娥大總管去安撫眾官、整肅近侍司防務了,故遣卑職先來報信。”

    葉枝頷首,暗道這倒也合情理,莫非是自己多心?可歷經生死的她向來謹慎,雖听了這話,仍不死心試探道︰“月娥平日最是固執,便是天塌了也要親自傳信。你既說她去安撫官員,可知是哪幾位官員?”

    話音未落,便見那女衛後背驟然繃緊,一聲冷笑未及出口,只見寒光一閃,一柄淬毒匕首已直取她咽喉。

    千鈞一發之際,葉枝側身急避,後腰重重撞在馬鞍上,尾椎處一陣銳痛直竄後頸。身後驟起金鐵交鳴之聲,回頭看時,摘星處護衛已揮刀迎向突然殺出的殺手,刀刃在月光下劃出冷冽弧光。

    葉枝心驚肉跳,一顆心直直沉至谷底。她不願相信,卻又不得不信。這世上唯一有緣由取她性命的,怕只有遠在御極港的完顏菖蒲。二人皆有身孕,她如今掌著胡里改路的政務,而完顏菖蒲握著全部軍權。能在此處設下殺局的,除了她還有誰?

    說起來原也可體諒,到底是人家的家業,怕自己日後為著孩子相爭也是常理。可她竟連半句分辯的機會也不給,上來便下死手,當真令人心寒。

    念及此,葉枝只覺心似刀絞,難過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放箭!” 淒厲喊聲撕破夜幕。

    數十支狼牙箭破空而至,葉枝猛地拉緊韁繩,戰馬人立而起,鐵蹄踢飛兩支利箭。待馬蹄落地,摘星處護衛趕忙簇擁她策馬狂奔。

    回頭望時,遠處火把如火龍蜿蜒,密密麻麻的軍漢舉著盾牌合圍而來,為首之人竟是胡里改定柱的兒子胡里改薩迦。

    葉枝冷汗浸透了中衣,她這才驚覺,從蕭山反叛到女衛傳信,這環環相扣的死局,樁樁件件都是沖著她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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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護好少夫人!” 摘星處僅剩的三名護衛結成劍陣,用血肉之軀為她擋住如雨箭矢,盔甲下滲出的鮮血,在夜色中洇成綻出道道血蓬。

    葉枝咬碎銀牙,縱馬馳入密林。枯枝劃破粉頰,荊棘勾住羅裙,她卻渾不在意,只雙手死死護住下腹,拼命奔逃。

    行至溪流處,她猛然勒馬轉向,以溪水掩蓋馬蹄痕跡,又折松枝掃去落葉上的蹤跡。此刻的她,哪里還是那個一言九鼎的大勃極烈?分明是一頭為護幼崽而拼命的母獸。

    葉枝借著月色在林中奔逃閃躲,也不知過了幾更天,待黎明曙光刺破雲層時,胯下坐騎已力竭而亡。她扶著樹干劇烈喘息,小腹忽然傳來細細的抽痛,仿佛有什麼在腹中輕輕攪動。

    葉枝顫抖著撫上平坦的小腹,柔聲道︰“攸同,再忍一忍,娘帶你去找你爹,讓他給咱們做主!”

    話猶未了,破空聲又起,三支利箭擦著耳畔飛過,“噗” 地釘入身後樹干。葉枝就地一滾,抓起石塊擲向追兵方向,趁亂沖進陡峭山谷。

    山壁上碎石簌簌滾落,她手腳並用攀爬,指甲縫里滲出血來也渾然不覺,心中唯有一念︰帶攸同回家。

    追兵腳步聲漸近,她摸出腰間匕首,狠下心將刀尖刺入掌心,任鮮血順著岩壁滴落,自己則反向攀爬數丈,躲進一處凹陷的石縫中。

    葉枝蜷縮在石縫陰影里,只听得自己心跳如擂鼓,一下下撞在肋骨上,竟似與腹中那不足兩月的小生命遙相共鳴。

    恍惚間憶起析津府的歲月,那時她每日里惶惶不安,何曾想過有朝一日要為了這未成形的孩兒,與昔日姐妹刀劍相向?

    世事變遷如此迅疾,竟容不得她傷春悲秋,唯有骨子里的狠勁翻涌上來,支撐著她全部神經,只要一息尚存,便要堅強的活下去。

    待追兵腳步聲漸遠,她仍不敢動彈,生怕對方再次折返。直至夜幕再次垂落,她才小心翼翼的爬出縫隙。

    此時的葉枝掌心傷口已然潰爛,高燒灼得她意識昏沉。跌跌撞撞闖入一片沼澤地,腐臭泥漿沒至膝蓋,她早已辨不清方向,只憑本能機械地往前挪動。

    未走多遠,身後火把復又亮起,胡里改薩迦的獰笑聲刺破夜空︰“大勃極烈,您腹中那巴掌大的小崽子,能經得起幾回折騰?”

    葉枝憤恨地剜了這完顏菖蒲的心腹一眼,冷聲問道︰“可是你們公主指使你來殺我?”

    那薩迦聳聳肩,嘆道︰“大勃極烈豈會不明白?公主腹中是胡里改的血脈,您這卻是楊家骨血,終究是不一樣的。要怪便怪您太過能干,才短短數月便將胡里改政事打理得妥妥帖帖,自己的勢力更是如日中天。胡里改部不能姓楊,更不能叫外族女子當家!縱是今日不除,他日也容不得您!”

    葉枝銀牙緊咬,深知繼承權之爭本無辯駁余地,當即一把攥住岸邊蘆葦蕩中的藤蔓,借力蕩向對岸。

    下墜之際,她本能地雙臂環護小腹,任由背部重重磕在凸起的嶙峋石塊上,疼得眼前金星亂冒,卻生生將痛呼咽回喉中。

    藤蔓在她掌心勒出數道血痕,忽覺頸後有銳風襲來。

    不及多想,旋身急避,一支白羽箭擦著耳畔飛過,箭頭 “噗” 地釘入身後樹干,尾羽在暮色里劇烈震顫。

    葉枝那沾著血漬的裙擺掃過荊棘叢,繡著金線青荷的綢緞被刺芒狠狠勾住,“刺啦” 一聲,大片衣料被生生扯下。

    她腳踝不知何時被崴折,鑽心劇痛幾乎讓她眼前一黑,可即便疼得腳步踉蹌,雙手卻死死護住小腹,踉蹌奔逃。

    追兵的馬蹄聲碾碎滿地枯葉,火把光暈穿透林間薄霧,在潮濕的泥地上拖出張牙舞爪的長影。

    胡里改薩迦望著葉枝轉瞬沒入林海的身影,氣得咬牙切齒︰“快!四面搜捕,莫要惜箭!”

    一旁副將面露憂色,囁嚅道︰“少爺,大勃極烈與公主情同姐妹,咱們這般趕盡殺絕,豈不是將公主置于……”

    “糊涂!公主腹中的少主日後必定承繼大統,那就是咱們的保命符!大勃極烈本事太大,又有楊家撐腰,日後如何能保她不奪權?楊家又如何能不奪權?這便是根本癥結!公主不便親自動手,咱們做臣子的自當分憂。此事本就是心照不宣的勾當,難不成要留把利劍懸在頭頂?” 薩迦壓低聲音怒吼。

    “那……公主可知道此事?” 副將怯生生問道。

    薩迦瞪眼罵道︰“這種事如何能讓公主知曉?你是不想活了?記好了,事成之後,今日參與的人都得滅口,一個不留!善後事宜我爹早已安排妥當。大勃極烈那幾個朝中黨羽自會成為替罪羊,等公主回來時,大局已定,她也只會象征性的責罵幾句罷了。

    你當公主真的渾然不知?她近日在外奔波政事,所為何來?不過是等著咱們做下屬的悟透她的心思,替她除去隱患!有些事不必說破,你看到了、辦妥了,自然能得重用,這便是官場的道理!”

    副將恍然大悟,忙不迭稱嘆︰“少爺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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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薩迦擺擺手,笑罵道︰“少來這套虛頭巴腦的!趕緊催兄弟們加把力。原以為那大勃極烈是個柔弱女子,沒想到藏起身子來倒這般厲害。”

    副將連連稱是,再不敢多言,親自督軍四下圍捕。

    葉枝在林間跌跌撞撞地奔命,冷汗混著雨水順著後頸直往下淌,腹中的鈍痛卻愈發清晰,每跑一步都似有鋼針在絞動。

    恍惚間,她竟覺腹中胎兒輕輕動了一下,驚得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栽倒在泥濘里。那微弱的胎動此刻卻成了她的救命稻草,葉枝咬破干裂的唇,將沾著草屑的指尖塞進嘴里,硬生生將嗚咽咽回肚里,隨手抓了把野果便往口中塞,酸澀汁液混著血味在舌尖炸開。

    她早不是當年那個柔弱女子,自懷了這孩子,便如母狼護崽般渾身是膽,不過是再闖一回鬼門關罷了。

    這般想著,她輕輕拍了拍懷中的半舊繡鞋,柔聲道︰“兒子,娘定要帶你回家。”

    話音未落,已隱入漆黑的林海深處。

    三日後,葉枝的裙裾早已被血水浸透,繡鞋不知丟在何處,腳底滿是水泡和血痂。她蜷縮在海邊礁石後,听著追兵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咸澀的海風卷著魚腥撲面而來,令她幾欲作嘔。

    葉枝咬破舌尖,用血腥味驅散昏沉,解下腰間羅帶,將未縫完的小鞋緊緊綁在貼腹處,一雙眼眸冷得似冰,靜靜盯著漸漸逼近的火把。

    “在那兒!” 一聲厲喝劃破天際,箭矢如暴雨般破空而來。

    葉枝銀牙一咬,再不停留,決然轉身,躍入大海。

    冰冷的海水瞬間沒過頭頂,刺骨寒意凍得她全身痙攣,卻仍將雙臂死死護在腹前,拼盡最後一絲氣力朝深海游去。

    懷中的小鞋隨著水波輕輕晃動,恍惚間,她仿佛看見攸同穿著這雙繡鞋,在陽光下跌跌撞撞地跑著,奶聲奶氣地喊著 “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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