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俏佳人

第609章 清明

類別︰歷史穿越 作者︰著花遲 本章︰第609章 清明

    長安天街細雨如絲,萬千傘蓋若流雲蔽日。

    楊炯執一柄湘妃竹油紙傘,另一只手穩穩扶著李漁,緩步行于長安大街之上。

    舉目望去,只見玄青油布傘下,緋袍官員行色匆匆,繡著金絲雲紋的袍角早濺滿泥點;赭紅羅傘層層疊疊罩著富商車隊,車廂里檀香裊裊,新折的紙元寶還帶著匠人手心的余溫。更有粗麻傘影中,老嫗挎著竹籃,步履蹣跚,半截白燭從褪色的苫布里探出頭來,在雨簾中搖晃,一派清明之景。

    李漁見楊炯神色凝重,將身子往他臂彎里偎了偎,錦緞繡鞋避開石階上的水窪,輕聲寬慰道︰“且寬心。楊姐姐身邊既有摘星處的頂尖高手護持,又有一寸金那樣的自家人。她本就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即便懷著身孕,尋常人哪能近得了她的身?況且王修正在全力打通後勤要道,待後路一暢,以麟嘉衛的實力,攻下倭國平安京再全身而退,想來不是難事。”

    楊炯望著雨幕中模糊的朱雀門,眉間皺起深深溝壑,沉沉嘆道︰“戰場凶險,豈是武林爭斗可比?楊渝那性子,向來是沖鋒在前。這次麟嘉衛折了不少兄弟,她心里憋著一股氣,豈會只滿足于攻下平安京?我瞧著,她怕是要做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

    李漁睜著杏眼,驚呼出聲︰“不至于吧?楊姐姐久經沙場,最是沉穩。就那幾千麟嘉衛,她豈會貿然涉險?再說倭國那地方,听說常鬧地龍翻身,窮山惡水的,能有什麼值得大動干戈?”

    楊炯望著雨幕中漸隱的宮闕飛檐,苦笑道︰“這便是父親不許我去的緣由。如今西夏新定、南詔歸附,金國動蕩、高麗半附,朝中又推行新政、開科取士,樁樁件件皆是耗神費力的大事。他老人家生怕我一鼓作氣拿下倭國,反倒會受其拖累。那倭國雖有銀礦良港,可眼下並非攻取時機。若是貿然興兵,兩國交戰,遠隔重洋,連高麗這跳板都未穩固,怕是要自陷泥潭。”

    他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傘骨,語氣里盡是無奈︰“父親這是在給我套韁繩呢。他怕我養成好戰習氣,遇事便想以武解決,故而才執意攔我。”

    李漁輕輕攥住他冰涼的手,柔聲道︰“既已明白父親的苦心,何苦還自尋煩惱?你且記著,莫說跳出老爺子的手掌心,便是生出半分忤逆心思,那也是糊涂!”

    楊炯聳聳肩,錦袍肩頭濺了幾點泥星︰“哎!父親既看得通透,何不直言相告?偏生讓我被你那兩位姐姐耍得團團轉。原以為自己籌謀周全,到頭來倒像那戲台子上的丑角兒了!”

    “作死的話!” 李漁柳眉倒豎,繡著繡球的帕子輕輕拍在他胸口,“這話休要再提!便是心里委屈,也得咽進肚子里去。若被外人听了只言片語,傳成父子失和,有你後悔的!”

    說罷,又將身子往他臂彎里偎了偎,細聲道,“父親哪回不是為你著想?不過是盼著你走得更穩當些罷了。”

    楊炯垂眸望著李漁鬢邊沾著的雨珠,輕輕替她擦拭干淨,嘟囔道︰“我不過是在自家小魚兒跟前訴訴苦罷了。”

    那語氣里帶著三分委屈、七分無奈,倒像是被折了翅膀的雛鷹,垂頭喪氣地蜷在了窩里,無精打采。

    李漁見他這般模樣,心下又憐又嘆。素手輕抬,拂去他肩頭的雨絲,柔聲道︰“莫要如此!老爺子是覺著你軍功已然足夠,往後該在政事上打磨了。朝堂之上,謀略權衡,哪是三兩句話能說透的?當年宮里的皇子皇女們,即便有皇帝點撥,最終不也是造化各異?有人成了翱翔九天的蛟龍,有人卻只能蜷在泥里做蟲。”

    她頓了頓,目光望向往來的行人,語氣愈發懇切︰“老爺子的高明之處,便在于此。他明白,自己護不了你一世,若將你養成第二個梁王,看似風光,實則是誤了大華的將來。子孫若只知依傍祖宗蔭庇,豈不是一代不如一代?故而他只在暗處托底,任你在風浪里摸爬滾打。這般歷練的機緣,旁人求都求不來,你可切莫辜負了這番苦心。”

    楊炯聞言,眼底泛起笑意,伸手輕輕捏了捏她泛紅的臉頰︰“倒叫我想起從前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瘋魔似的小魚兒了。如今倒成了個會說大道理的賢內助了?”

    李漁見他眉眼舒展,又恢復了往日那副自信模樣,便知心結已解了大半。她低頭輕撫裙裾上的金線,眉間卻籠上一層愁雲,梁王府勢如中天,從簪纓世家邁向至尊之位,這看似榮耀的蛻變,實則暗藏驚濤駭浪。

    于她這般生在皇家的公主而言,不過是換個名號度日,可對楊炯與梁王府眾人,卻是關乎命脈的驚天之變。

    這可不單單是身份更迭,其中盤根錯節的人情世故、天翻地覆的行事章法,樁樁件件都需細細打磨。

    偏生老爺子與楊炯對那至尊之位又無半分熱衷,往後的路該如何走,遇到的問題該如何處理,都將是個大問題。

    “瞧你這沒正形的模樣!以後還怎麼教孩子?” 她佯怒翻了個白眼,絞著帕子轉開話頭,“今日寶寶給我診了脈,說是個康健的男孩兒。你倒想想,取個什麼名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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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炯聞言挑眉,衣袖隨意一揮,沉聲道︰“老爺子早有吩咐,陸萱、你、李瀠和鄭秋,腹中孩兒的名諱都由他親取。這話不是早就說定了?”

    李漁咬著唇,滿是擔憂道︰“可這般安排,若被姐妹們知曉,難免生出親疏之分。都是府里的兒媳,厚此薄彼,到底不大妥當。”

    楊炯沉默半晌,方緩緩開口︰“家中人口眾多,各有其責。陸萱若有身孕,老爺子取名是必然的規矩,不容置喙。至于你,自入門起便操持內外,一面周旋于各方勢力,一面打理北方產業,甚至于整日以另一幅面容示人,這般辛苦,若連個名分都落不著,以後怕是會被人看輕。”

    他頓了頓,衣袖拂過石階上的積水,續道︰“李瀠在西夏故地奔波,協調家中大小事務,若無老爺子坐鎮撐腰,如何能服眾?還有鄭秋,執掌家法,專做那得罪人的營生,若沒個倚靠,豈不是將她架在火上烤?父親這般安排,定是權衡再三,你就別自尋煩惱了。”

    李漁任由他扶著轉過應龍灣,輕輕嘆了口氣︰“今夜老爺子安排你會見李清和岳展,可有什麼計較?”

    楊炯聞言,眉間騰起怒意,袖中雙拳捏得咯咯作響︰“李清真是越發糊涂了!竟敢勾連李澤攪弄風雲,當這皇城是她的戲台子不成?就算崔穆清昨夜歿了,李𩖸又怎會支持她?真是異想天開!”

    “唉,說來也是可憐。” 李漁望著水中破碎的光影,眼底泛起憐憫,“長姐被母後寄予厚望,硬生生將宗室重擔壓在她一人肩上。偏生又攤上這些個不省心的弟妹,整日里周旋算計,饒是鐵打的心腸,也經不起這般折騰。”

    楊炯劍眉緊蹙,冷哼一聲,袖中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玉佩︰“岳展那差事,我已想好,就命他即刻去登州,隨船押運糧草前往倭國,順帶料理撤軍諸事。他本就是麟嘉衛糧道官,這般安排,量他也找不出推脫的由頭。”

    李漁听了,眉間攏著愁雲︰“說起來也是不巧,寶寶原計劃端午才進京,偏生被陸萱強拘了來,原是為給王修和耶律拔芹瞧病,誰曾想會遇到這事。如今李清有孕尚不足四月,便是寶寶那神醫妙手,今夜把脈怕也難有十足把握。”

    “依我看,李清那心思詭譎,怕不會單獨前來。” 楊炯揉著太陽穴,神色疲憊,“此番赴約,估計除了岳展,李𩖸和代王都會跟著來。她們這是想保住腹中胎兒,留條後路呀!

    唉,這局面著實棘手!若換作自家兄弟,我還能拿個主意,可如今這尷尬境地!父親這安排,分明是將我架在火上烤!”

    他沉吟片刻,又道︰“且等回去與寶寶商議,探探她的口風。若那胎兒是個死胎、畸形,或是女娃,李清也就死了那份心思;若是男胎……”

    話音戛然而止,眼底閃過一絲狠厲。

    李漁見狀,知道他對李清生了殺心,忙轉開話頭,對著身後喚道︰“阿福,給我二哥備的長安春可妥當了?”

    “公主放心!早早就封好了酒壇,就等著您吩咐!” 阿福趕忙提起朱漆描金酒壇示意完備。

    說話間,二人已行至李泌墓前,只見青煙裊裊,供桌上擺滿鮮果點心。一位素衣女子正踮著腳,用帕子仔細擦拭墓碑。

    李漁望著這一幕,幽幽嘆道︰“瞧瞧這盛姑娘,倒比那齊王妃更有當家主母的風範。”

    楊炯攙扶著李漁款步上前,見盛春韶盈盈欲拜,忙抬手虛攔︰“盛姑娘何須多禮。”

    盛春韶垂首斂衽,指尖輕捻著素色裙裾,對著墓碑溫聲道︰“殿下,侯爺看你來了。”

    “瞧你這副見外的模樣!” 李漁柳眉微蹙,語氣里滿是恨鐵不成鋼,“在這南山寺晨昏侍奉近一載,焚香添燭、擦拭碑石,事事盡心。旁人裝聾作啞便罷了,你怎也跟著糊涂?須得把該有的名分爭回來,莫要辜負了這花樣年華!”

    這番直言不諱的話,驚得盛春韶雙頰緋紅如霞,絞著帕子的手指微微發顫,頭垂得更低了。

    楊炯見狀苦笑,挑眉示意李漁此刻還戴著人皮面具。

    李漁氣鼓鼓地從阿福手中接過酒壇,當下也不再言語,朝著墓碑輕灑祭奠。

    楊炯無奈,只得向盛春韶解釋︰“內子心直口快,還望姑娘海涵。”

    盛春韶悄悄瞥了眼李漁平凡的面容,心中暗自詫異鎮南侯夫人怎生得如此模樣,面上卻連聲道︰“不敢當,不敢當!”

    楊炯見阿福指揮僕役擺好供果,紙錢在風中化作灰蝶紛飛,李漁正代為祭祀時,忍不住開口詢問︰“盛姑娘,可打算在此守墓多久?”

    “三年。” 盛春韶語氣堅定,眼中閃著執著的光。

    “崔穆清可曾來見過你?” 楊炯追問道。

    盛春韶輕輕搖頭,聲音如蚊蠅般細小︰“殿下為護百姓而死,總得有個女子為他守墓。齊王妃深陷是非漩渦,能保平安已是萬幸。我做這些不求旁的,只求夜半夢回時,能得個心安罷了。”

    說著,她抬手輕撫墓碑上斑駁的刻字,眼角泛起點點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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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炯望著盛春韶單薄的身影,喉間滾動數次,方澀然開口︰“你這般……往後可如何是好?”

    話未說完,已覺多余。

    長安城里早將她守墓之事編成話本,街頭巷尾皆贊其情深義重。可這虛名雖好,卻似無形枷鎖,鎖住了女子一生的姻緣。

    盛春韶指尖輕撫過墓碑上斑駁的刻痕,唇角勾起一抹苦笑,眸中盡是追憶︰“人這一輩子,最怕太早遇見驚鴻之人。我呀,早在初見殿下時,便將心牢牢系在他身上了。”

    楊炯見她眉間纏繞著化不開的愁緒,到嘴邊的話語又生生咽下。

    無奈轉身接過阿福遞來的長安春,琥珀色的酒液潑灑在青石階上,濺起細小的水珠。他喉頭哽咽,千言萬語堵在胸口,最終只化作一聲嘆息,仰頭將剩余酒液一飲而盡。

    楊炯望著墓前堆積如山的供品,聞著繚繞不絕的香火,輕聲道︰“我曾與你三姐打賭,說長安百姓絕不會忘了你。你三姐卻道,歲月流轉,再深的恩情也會被時光沖淡。今日看來,到底是我賭贏了。”

    言罷,他久久凝視墓碑上 “齊王” 二字,終是伸手攙扶李漁,緩緩轉身。

    細雨不知何時已停,日頭漸高,二人漸隱翠山。

    行未多遠,忽有清吟自身後傳來,聲調婉轉,帶著說不出的悵惘︰“

    世深不知天有命。緣淺惟嘆自累身。

    從來胸中無一事。遇君便成傷春人。”

    聲隨風逝,杳然無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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