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易剛想繼續追問點什麼，但見兩位當家又恢復了怨氣滿腹，渾身透露出一種危險氣息的高強度工作狀態。
他張了張嘴，卻是沒有任何聲音流出。
先前四當家指著大當家大罵特罵的情景還歷歷在目。
兩位當家這般，輕易還是不要打擾的為好。
而且這不還有個牧小姐的嘛！
假劍君的來歷，可能偏向小眾，沒多少人放在心上。
但逍遙樓遭遇重大變故這種事。
還是那句話，牧族可是南武最強二族之一。
這事瞞得別人。
怎瞞得當代最杰出的牧氏天驕呢？
在開始詢問之前，顧易將那塊烏情令放到了桌面一個較為顯眼，兩個當家回頭便可看見的地方，而後才壓低些許嗓音，向旁邊正在擦拭玉劍的牧凌妃問道︰“牧小姐，八年前，逍遙樓可是遭遇了什麼變故？”
聞言牧凌妃瞬間警覺，她對其他事物或許沒有那方面的天賦，但這可不代表她是傻白甜一個。
“這麼大的事情，你不知道？”
能明顯听出牧凌妃話里話外的試探之意。
顧易遲疑了一下。
照牧小姐這麼說，貌似這場變故在當年影響挺大的，可葉永真在將引薦信和令牌交到他手上時，卻是只字未提。
是好兄弟不知道，還是故意隱瞞了？
回憶了一番剛甦醒那段與葉永真相處的時期。
顧易沉吟片刻，最後還是選擇相信了好兄弟。
青衫客雖強，卻也並非萬能，何況中原和南武相隔甚遠，川西連城又不過一個俗世的煙火之地。
有些事情，不是刻意打听的話，壓根不知當年發生了什麼。
就像有的人，同在一個地方生活了幾十年。
若非是刻意安排的相遇，可能這輩子都不會有什麼交集。
並且葉永真自己也說了。
他早已隱退，不再過問修行中事。
凡夫俗子的生活，除了日常需要的柴米油鹽，還有養活自身所需要的那點碎銀，若無遠大追求的話，只要天還是那片天，地還是那塊地，衣豐食飽，余生便已知足。
“不瞞牧小姐所說。”
顧易“誠懇”道︰“自打我隨師尊入門修行的那一刻起，便心無旁騖，潛心苦修，已有許久未關心外界的動蕩。”
“牧小姐不妨仔細想想。”
他嘆一口氣，“我若是知情，又怎會攜表兄的令牌遠赴逍遙樓與你相遇？連表兄都不知道的事，我又怎會知曉呢？”
牧凌妃心想也是這個理，她余光暗暗打量了兩眼隔壁散發的怨氣仿佛能凝成實質的兩位當家，挪動座椅湊近了顧易幾分。
幾乎是挨著坐。
神情肅穆，卻是分外小心謹慎的低聲道︰“顧易有所不知，八年前那場變故，差點毀了逍遙樓呢！”
“此話怎講？”
說出這句話時，顧易又悄咪咪瞥了眼兩位當家。
在逍遙樓兩位當家的眼皮子底下八卦逍遙樓當年的變故。
該說不說，確實是有點刺激呢......
然而刻意壓低聲音，僅是證明二人對大當家和四當家的尊重罷，不然這里地方就這麼大，兩位當家也不是什麼等閑之輩。
他人的竊竊私語。
只要兩位當家想，總歸是瞞不過他們耳朵的。
再說顧易還將第五位當家的烏情令放在了桌上。
都是自己人。
當年那場變故也不是什麼，在南武基本人盡皆知。
過了這麼年了，該放下的早都放下了。
“要我沒記錯的話......”
剛準備展開話題往下說，牧凌妃忽想了在這場變故中較為重要的一點，于是順嘴多問了一句，“顧兄知道二當家失蹤這件事了嗎？”
“路上听逍遙樓的管事提及過。”
顧易如實回道。
牧凌妃勾了勾雪白的下頷，緊接著又湊近了顧易幾分，在其耳邊低聲細語道︰“八年前，傀心堂曾大肆入侵過逍遙樓。”
“彼時恰逢大當家外出尋找失蹤在外的二當家，樓中唯剩下四當家和其他修為尚可的部眾看守。”
“傀心堂似有備而來，一經出手，先是從內部瓦解了逍遙樓用以拖延時間的‘護宗大陣’，其後直奔主樓而來......”
按牧凌妃緩緩道出的真相來分析，八年前已是二當家失蹤的一年後左右，那時逍遙樓因缺少了二當家這位核心人物的緣故，大當家和四當家被迫扛起重任，卻由于無從適應二當家每日的工作，難堪此任。
故而協商過後。
二人決定暫時停止逍遙樓的一切業務，由大當家負責外出找尋失蹤的二當家，四當家則繼續留守逍遙樓以德威服人，穩定軍心。
卻不曾想，在大當家出門後不久，群龍無首時期潛入逍遙樓的間諜與傀心堂來了個里應外合，殺了四當家一個出其不意。
便是接連緊急啟動了幾項二當家留下的後手，卻依舊陷入了被動，眼睜睜看著傀心堂的邪修在樓中予取予奪。
“外面都在傳，傀心堂此次侵略是一次蓄謀已久的行動，便是我牧族和古族也是這樣認為的！”
牧凌妃黛眉緊蹙，細細和顧易分析這場變故中的疑點︰“你想想，大當家前腳剛出門，後腳傀心堂就打進來了！”
“而且不僅如此，在大當家出門後，四當家也剛好給她的傀儡軍團來了一次大保養，就是這一空擋被賊人給鑽了空子！”
牧凌妃接著往下說，據現場目擊者證實，大當家出門前夕，附近就已有傀心堂邪修出沒的身影，這些邪修在逍遙樓最高戰力離開後，仍是選擇了按兵不動，繼續蟄伏，一直到四當家著手維護傀儡軍團，這才找準機會，趁逍遙樓最虛弱的空檔，內外勾結，奮起攻之。
不得不說，邪修雖為邪修，開始抱團取暖後，整體紀律性比起那些戒律森嚴的名門大宗來，也是不遑多讓。
“目的呢？”
顧易覺得他好像問了一句廢話。
傀心堂之所以為傀心堂，顧名思義。
它們認為，傀儡也是有溫度的！
血肉本苦弱，難抵歲霜華。
人心非鐵石，唯利骨肉殘。
草木盼榆生，鐵傀亦有心。
有人說，傀心堂隸屬曾經的血盟十二堂，是毋庸置疑的邪修，也有人說，傀心堂並非邪修，它們比邪修還要可惡，比邪修還要瘋狂，比邪修還要的殘酷無情，完全就是一群沒有感情的傀儡。
在顧易自己看來，他也不認為傀心堂是傳統意義上的邪修，比起無惡不作的邪修來，他更傾向于，這種一幫有組織，有紀律性的匪徒。
當然傀心堂也是從屬惡的一種。
但傀心堂屬于是有理智的惡，它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縱然因此會遭受世人的唾棄，它們也仍是義無反顧的去做了。
說來，傀心堂也是一種另類的“盜亦有道”了。
此番入侵逍遙樓，目的只有一個......
那便是四當家傾注心血，迄今為止的最高杰作！
堪比彼岸境大神通的五色琉璃寶傀！
“傀心堂來勢洶洶，一不求財，二不害命，目的，只有一個！”
“那就是......”
牧凌妃正色道︰“要四當家拱手交出‘大力神’，並奉上與其掛鉤的所有學術相關研究成果。”
“否則，便踏平逍遙樓！”
逍遙樓到現在都仍是一片欣欣向榮之景，且四當家來到時，也曾對大當家說過要操縱大力神一發毀滅光束平了逍遙樓之類的，綜上所述，逍遙樓應該是安全度過了了此次危機。
但令顧易好奇的是。
在此等局面下，傀心堂也不是傻子，四當家是如何力挽狂瀾，爭取到大當家回來的寶貴時間的？
“咳！”
隔壁傳來一道清亮的重咳聲。
剛才似乎聊得有些太忘乎所以了，一時竟忘記了克制自己的音量，牧凌妃適應收聲，不忘在唇前豎起一根如羊脂玉般溫潤的玉指。
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
顧易猶豫了一下，說道︰“牧小姐，我突然有點內急，對樓內的有點不太熟悉，能麻煩你在前面領路嗎？”
以修行者的角度去說出“內急”二字。
這樣的借口，真的是要多爛有多爛。
好在大家也不會以為顧易是真的內急，想更加了解八年前那場變故，可以，到外面去說，不要影響到了其他人。
事後牧凌妃帶著顧易來到一處視野寬闊的涼台，從這里俯瞰望去，能將逍遙樓的一片欣欣向榮之景盡收眼底。
這麼一看，即使二當家不在了，大當家和四當家也有在很努力的學習並維持逍遙樓的運轉。
尤其是大當家，那位遠近聞名的“盛世第一人”。
顧易是想破頭都想不明白，一個修為穩穩立身合念境的成教作祖級人，是如何熬，才能在這區區十年里熬出如此濃重的熊貓眼的！
對凡人而言，人生或許都沒有多少個十年。
可要從修士的角度出發去看待，尤其是到了獨孤傲這等境界的強者，區區十年光陰，一眨眼的功夫就過去了。
“我也不是什麼被卷入紛爭的當事人。”
牧凌妃率先開口︰“有關當年變故，僅僅只是道听途說罷了，不過當年那場變故，在我們南武堪比石破天驚，舉世矚目！”
“即使是市面上的傳聞，可信度也是非常高的！”
“能理解。”
顧易點點頭表示認可，旋即繼續方才還未結束的話題︰“後來呢，四當家是怎麼做的？真把‘大力神’交出去了？”
“听說原本已經打算妥協了。”
牧凌妃語氣中透出濃濃的欽佩，她伸手指向遠方的一個座小山，說道︰“四當家為了顧及到逍遙樓以及諸位親信的平安，獨自一人帶領傀心堂幾位首腦前往停放了‘大力神’的地方。”
“後來這事，我也不知道情況是否屬實。”
“他們說，四當家留了一手......”
牧凌妃沉吟了一下，蹙眉道︰“在傀心堂一眾邪修將‘大力神’和相關研究成果，以及部分金傀帶走後，押送中途‘大力神’突然暴走，火力全開，殺得傀心堂幾位首腦一個措手不及！”
“具體情況我不理解，但听人說，‘大力神’自主飛回逍遙樓不久後，傀心堂的人也輾轉了回來，雙方徹底爆發戰爭。”
“但即使有‘大力神’相助，面對來勢洶洶的傀心堂，逍遙樓眾人也是被打得節節敗退，完全陷入下風。”
牧凌妃越說越起勁，漂亮的小臉蛋洋溢出激動和些許憤慨之色。
“就在四當家山窮水盡，準備傾盡所有，與傀心堂同歸于盡的時候，你猜猜......最後是誰出手挽救了這一切？”
顧易不由得干笑兩聲，心想牧小姐怎麼說也是牧族當代最杰出的天驕，怎也喜歡這般吊人胃口？
不過為了滿足牧凌妃那點少女般的小心思。
顧易裝著一份緊張兮兮的樣子，期待道︰“誰呀？”
“該不是大當家吧！”
“果然瞞不了顧兄你。”
牧凌妃高興的揚起手掌，不輕不重的拍了顧易的胳膊，然後收斂笑容，美目閃爍出崇拜的異彩，煞有其事道︰“一瞬間，天地仿佛被冰雪覆蓋，在那天空的盡頭，有一個獨臂男子踏破虛空，緩緩走來。”
“正是天之下第一人，逍遙樓大當家！”
“大當家歸來後，僅憑一人便將大局逆轉，除卻少數漏網之魚外，傀心堂到來的幾位首腦，全軍覆滅！”
她激動的攥起小拳拳，“此生要是能達到大當家這樣的境界，管他天有多高，地有多廣，浩瀚五域，豈不任我遨游？”
“哈哈哈哈......”
顧易不禁放聲大笑，“素聞牧族‘偷天神腿’乃至世間武道速度之一絕，練至極致，甚可跑過時間，扭轉未來。”
“若是牧小姐修煉到與大當家相同境界的同時，將‘偷天神腿’也修煉到極致，莫說浩瀚五域了，五域外的風景，也未嘗不可一覽！”
“顧兄，該說不說，你這性格無論是到哪都會討人喜歡的。”
牧凌妃也同顧易那般，雙手叉腰，面朝外面的風景大笑了出來，但沒過一會她便立馬止住，瑩白的小臉泛起羞澀的紅暈。
“失......失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