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川西連城，葉府。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曾經繁榮興旺的葉府，現如今也已經沒落，偌大了一個葉家祖宅，呈現出一片陰森的寂靜。
簌——
一道黑影落下，悄無聲息來到了院子內。
許是老僧的回答太過含蓄，又或許是張若蓮對這件事太過執著，她竟趁半夜三更之時，私闖民宅，潛入到了葉府內。
盛世花開一片葉？
花怎麼會開出葉子呢......
這些和尚，明明一句話就能說出清楚的事。
非但故弄玄虛，淨說些別人听不懂的話！
她就想知道。
她看到的無賴，到底是不是曾經見過的那個。
這事有那麼難回答嗎？
張若蓮放開神識，很快就確認了葉永真的居住所在。
從北玄那次她就察覺到不對了。
氣息和外貌都和過去毫無二致，但是......
也不知這種感覺從何而來。
張若蓮總覺得在北玄見到無賴令她感到無比的陌生。
是太久沒見了的緣故嗎？
不清楚呢......
來到一處房門前，許是周圍太過安靜，能明顯听到屋內睡著之人輕微而有節奏的輕鼾聲。
聲音這麼小的嗎？
張若蓮疑惑了一下，在她印象中，無賴和那條傻龍的呼嚕聲可是隔了好幾個房間都能听見的！
算了，管這些作甚？
是，或者不是，一看便知。
噠噠，噠噠，噠噠......
耳邊听到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
張若蓮剛想施展點障眼法隱藏自身，卻猛然意識到，暗處有一道目光，已經牢牢將她鎖定。
居然能發現她？此處竟還藏有高人！
“主人今天已經很累了，而且他不喜歡有人打攪他睡眠。”
溫和的嗓音的從側面傳來。
主人？是府上的丫鬟嗎......
為什麼不稱呼為少爺，公子，而是叫主人這麼奇怪的名字呢。
這無賴都什麼惡癖好啊......
張若蓮表情有些古怪。
感知到對方並無敵意，她扭頭看向來人的方向。
心中暗道這無賴真會享受。
丫鬟都找這麼漂亮的......
清璇嘴角噙有一縷淺淡的笑意，步履款款走到張若蓮面前，以身體站在房門中間，含笑開口道︰“終于是再次相見了，若蓮姐姐。”
張若蓮︰！
“你是......”
“不記得我了嗎，也是，畢竟過去那麼久了。”
“清璇？”
清璇一愣，張若蓮也同樣愣住。
但相對于清璇來，明顯張若蓮要更加吃驚些。
“你是清璇？”
“你是清璇！”
兩句相同的話，語氣就截然不同。
前一句尚處遲疑，有待確定。
後一句則透露了濃濃的驚喜，毫無疑問是認出了對方。
雲層散開過後，皎潔輕柔的月光垂泄人間。
原本漆黑的環境頓時變得明亮了不少。
借月亮一縷柔輝。
張若蓮可算是是看清了清璇的全貌。
曾經那位小姑娘，居然都已經成長為大美人了！
但是......
原來清璇還會長大的嗎？
一個大大的問號出現在張若蓮腦海中。
清璇在月光照耀下的潤唇抿了又抿，兩行清淚淌過臉頰，不一會眼眸就變得濕潤，聲音也隨之更哽咽了起來。
“若蓮姐姐，你知道這些年，我有多想你嗎。”
張若蓮下意識抬起手掌，想擦去清璇臉上的淚水。
可手伸到一邊，馬上就反應過來。
既然清璇已經長大，在做這個動作有點不合適了......
然而下一刻。
清璇的身體泛起一股柔輝。
光芒過後，變成了一個張若蓮記憶中，熟悉的，猶如精致的瓷娃娃般，粉嫩雕琢，卻滿含熱淚的孩童。
當那孩童朝張若蓮兩只如蓮藕般無瑕的手掌。
她竟直接蹲下身子，將孩童擁入了懷里。
“清璇，能再見你，真是太好了。”
張若蓮眸含淚光，
反觀變成了孩童模樣，應該說，恢復成真實模樣的清璇，早已淚如泉涌，她將頭埋入張若蓮懷里，卻是不敢哭得太大聲。
唯恐吵醒了屋內正在熟睡之人。
月光下，張若蓮懷中抱著清璇，站在稍微遠離一些住有葉永真房屋的地，笑吟吟道︰“還是清璇可愛，怎麼都看不膩！”
清璇“咯咯”笑個不停，“我也最喜歡了若蓮姐姐了！”
“哦~”
張若蓮拉長了尾音，“真的嗎？”
“真的！”
“那我一會就把你抱走，留下那個無賴自生自滅。”
“呃，嘿嘿......”
清璇傻乎乎的笑道︰“可是沒有我的話，主人會死的很難看的。”
“管你呢。”
張若蓮情不自禁在清璇粉嫩嫩的小臉蛋上咬了一口，然後用英挺的瓊鼻親昵的蹭著小家伙的鼻尖，說道︰“他算個屁的主人呀。”
“要論真正的主人，那也是我才對！”
她輕“哼”一聲，旋即繼續道︰“這些年過得怎樣，那無賴有沒有難為你？跟這樣的人一起度過十萬年，很不滋味吧？”
“若蓮姐姐，你就別試探我了。”
清璇雙手環住張若蓮脖子，臉上洋溢出滿滿的幸福，“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但是若蓮姐姐，你說的，答應好的事，就像拉勾勾，誰要反悔，誰就是小丑，我相信若蓮姐姐不是小狗。”
“你這小丫頭。”
听到這話，張若蓮非但不惱，反倒笑罵道︰“都學壞了！”
“嘿嘿，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
清璇笑嘻嘻的回道。
“我雖不清楚你們想做什麼。”
張若蓮臉色柔和，語重心長道︰“但是清璇呀，如果有什麼我能幫得上的地方，你放心，姐姐一定不會推脫的！”
“在玄北的時候，若蓮姐姐已經幫我們很多了。”
因為張若蓮是大破滅之前，上古時期的人，清璇擔心她無法適應的生活，所以口中說的地方，依舊是上古時候的舊稱。
“你發現我啦？”
“當然了！”
清璇得意道︰“別看我小，這十萬年來，我也有成長了不少哦！”
“那你背一遍‘乘法口訣’我听听。”
“呃，這個，可能，有點難度......”
張若蓮神色瞬間一變，嚴肅道︰“你老實告訴我，這十萬里都在做什麼！不許撒謊！不讓我參與，那我不問便是，但其他的東西，我就不信一句話、一個字也不能，否則，你也主動出來見我了！”
“也不是不讓，這是‘天’的安排......”
清璇小聲嘀咕道︰“‘天’就在看著呢，只要不涉及那些重要的東西，‘天’約束不到我們，而且我們每個人知道的都不一樣......”
“清璇......”
張若蓮收斂了笑聲，“問什麼你就答什麼。”
清璇一臉難為情道︰“睡，睡覺......”
“睡覺？”
張若蓮詫異道︰“那無賴沒帶著你？”
“沒有啦。”
清璇撓著臉頰，眼神躲閃，“我也是這幾十年才和主人相遇的。”
“哼！不負責任！”
張若蓮表情不善︰“當初我就不該把你交付給他。”
“也不能完全怪主人......”
畢竟主人也是這幾十年才出生的。
清璇默默在心中念叨一句。
“不對。”
清璇︰！
被發現了？
“你為什麼是剛才那副模樣。”
張若蓮蹙眉道︰“說！是不是那無賴強迫你這麼做的！”
“也沒有啦。”
有些事情清璇能說。
但有些事，清璇只能選擇隱瞞。
或者，選擇性的去說。
就好比張若蓮現在問出的這個問題。
“主人說，我這樣子跟著他，會被別人當做是他的小孩，影......那個，影響他和其他的小妹妹談情說愛。”
“但我又不放心不下主人，所以就變幻了模樣。”
清璇撓著頭傻笑道。
“還小孩，人長得不咋地，想得倒是挺美！”
“沒有吧，主人長得還蠻好看的。”
“拜托，我幫你說話听不出來啊......”
清璇繼續“嘿嘿”的傻笑著。
謊言不會傷人，真相才是快刀。
其實清璇也清楚，就算她將在張若蓮死去後，所遇到的並發生過的東西全部告知，張若蓮也不會插手“天”的謀劃。
哪怕泄密一事被“天”知道。
以清璇的身份和地位，“天”也無法奈何她。
不過，人總要活在當下的。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了，沒必要舊事重提，徒增沒必要的傷感。
尤其這個人還是張若蓮。
“若蓮姐姐，你日後打算怎麼辦？”
二人轉換了位置，一同坐在門口的台階上看月亮數星星。
“能怎麼辦，你們又不帶我一起玩。”
張若蓮單手托腮，心情有些郁悶，卻也知她曾經做的事情，實在過于可惡，以至于連玄奘這個佛門中人都恨過她。
但一覺醒來，忽然來到了十萬年的後世。
她還真沒想到以後漫長而枯燥的歲月要如何度過。
好在還有清璇能夠陪她說說話。
不至于說太過孤單。
就是想知道的無從得知，仿佛所有人都在有意隱瞞她，讓她這個外柔內剛的女漢子感到十分的不爽。
雖說，弄成這樣也只是她自作自受......
“要不，我就在城里盤個鋪面，弄點小生意吧！”
“若蓮姐姐你有錢嗎？”
“我可以到國庫里借，後面有錢了再還回去。”
“那......那也行。”
清璇本想說多照顧照顧張若蓮，但轉念一想，葉府沒落後，跟著葉永真這些年，好像都沒幾頓是真正的吃飽過......
自己都窮得叮當響，怎麼幫助別人？
不過，若蓮姐姐很有經商頭腦，以後要是在城里做生意了，應該就不用過著這種靠汐汐帶來的物資救助的日子了吧？
自葉永真返俗後，顏汐汐就成了太玄門唯一弟子。
一個天天想著變賣師父小金庫里的法寶換錢花的大徒弟，和一個乖巧懂事，會說好話，極少給師父添亂的小徒弟。
並且在長江後浪推前浪為前提下，誰更討師父喜愛？
答案當然是後者！
上雲真人曾說過，葉永真這輩子做的唯一一件人事，就是逼著他收了尚在襁褓中的顏汐汐為太玄門第二位弟子。
過程可能曲折了些，但結果卻是出人意料的好。
就是小徒弟心疼師哥，隔三差五的從小金庫帶出法寶拿給師哥，救濟生活這點，讓上雲真人有些頭大。
以為師父不知道？
錯了！師父門清著呢！
沒有哪次是不清楚的！
但......
就兩徒弟，能咋辦？
只要不太過分，能寵就寵著吧......
關鍵上雲真人也懶得再下山物色新弟子，顏汐汐往葉永真地跑，正好也好大徒弟盡點師兄的責任，教教小徒弟。
上一個被大徒弟教過的人。
現在已經被巫黎山當祖宗供著呢，寶貝的不得了！
“你喜歡吃甜食，要不我就做糕點類的生意好了。”
“真的嘛！若蓮姐姐最好的！”
清璇開心的抱著張若蓮，可旋即她似是想起什麼，提醒道︰“若蓮姐姐，你若是想在城中做生意的話，千萬要記得改變容貌哦！”
眼見張若蓮臉色黑下來幾分。
清璇連忙解釋道︰“不然若蓮姐姐生的這麼好看，剛開始會受到很多困擾的，而且主人也會不定期在城里游逛，這一旦撞見的話......”
“看在你這麼誠實的份上。”
張若蓮伸出一個芊芊玉指，抵在清璇圓潤的小翹鼻上，意味深長道︰“姑且，就听你這一回的。”
吱呀——
後方響起木門被打開的聲音。
張若蓮往身後瞟了一眼，冷哼一聲，但面對清璇時，又似冬日綻放的梅花，笑道︰“我先走了吧，下次再來找你。”
“要是在這無賴手里受了委屈，記得告訴姐姐。”
“姐姐......雇人幫你揍扁他！”
“嗯嗯！”清璇眼中滿是崇拜，“若蓮姐姐再見！”
不久，當睡眼惺忪，滿臉疲憊的葉永真推開大門走出，眼前的只有做賊心虛，瘋狂朝他眨眼色的清璇一人。
“什麼事情那麼吵？”
“我在練習唱歌！”
“難怪，我說耳膜怎麼刺的疼呢。”
清璇︰••••••
這時葉永真像是才發現變小的清璇，挑眉道︰“你怎變回去了？”
“成年人吵歌這麼難听。”
清璇黑著張臉，索性一條路走到得黑，“怕人笑話！”
聞言葉永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眼神贊賞道︰“看不出來，你還挺善解人意的。”
說完葉永真便打算回去睡回籠覺了。
可一直走回房間。
轉頭一看，清璇居然也一路跟了回來。
“還有什麼事？”
“主人，我有個不情不願。”
“家里沒米了，嫌不夠自己拿個碗出去賺。”
“不是這個啦！！！”
葉永真一臉疑惑，情真意切道︰“除了吃，你還會干什麼？”
清璇嘴角狂搐，但最後還是扭扭捏捏的說了她那個不情不願︰“主人，我那個，今晚......今晚想抱著你一起睡！”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頭頂好像有只烏鴉飛過，並留下了︰••••••
“你沒發燒吧。”
葉永真杵在門口，表情形似便秘，異常復雜。
就差把“嫌棄”二字寫臉上了。
“主人，我知道......”
清璇假惺惺的抹一把眼淚，哽咽道︰“自從你有了汐汐後，你就在刻意的疏遠我，若你當真嫌棄我，只要你一句話，我馬上......”
話還沒說完清璇就被葉永真提著後領拋了出去。
房門也重重“啪嗒”一聲合上。
隱約還能听見葉永真的吐槽︰“連幾只雞都喂不好，一天天吃的還多，硬賴不走還有理了？”
“關鍵這喂不好也就算了，還越喂越少......”
清璇小小身子趴在院子，灰頭土臉的，氣得用小拳拳錘擊地面，引得整個葉府都仿佛地震了般搖晃。
最後還是在葉永真“適可而止”後才停止了。
“不就幾只雞嗎，老念叨個沒完！”
“要是能吃飽，我至于動歪心思嘛？！還硬賴著不走，真虧你說的出來，沒有我，哪有你青衫客什麼事？！”
清璇怨聲載道，一腳踢開腳邊到的小石子，走到院里的醉翁椅前，一屁股壓了上去，弄得上個年紀的老伙計發出一陣“吱呀吱呀”聲。
“若蓮姐姐比你香多了！擱那天我跑她那去，天天抱著姐姐睡，你哭著跪下來求我我都不回來！搞得像誰稀罕似的！”
清璇將雙手枕在腦後，仰望星空，罵著罵著，眼皮子緩慢合上。
待到次日清晨，第一縷晨曦落下，清璇睜開昏沉沉的睡眼，忽覺得身上暖暖的，低頭一看，身上不知何時披上了一張毛毯。
而在她身旁的另一張椅子上，身穿青色衣衫的男子，正用手腕撐著臉龐，像是一位垂釣者，一下又一下的垂釣著......
清璇看著靜靜坐在身邊的陪伴了她一整夜的葉永真，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臉上的笑意甚比落下的晨曦還要燦爛。
只見她動作小心的摸下醉翁椅，拿起那張毛毯，踮起腳尖蓋在了葉永真背後。
“唔，天亮......你趴在我大腿上干什麼？”
“給你取暖呀！”
一道小小的身影以完美的拋物角度被高高丟出了院牆，那一刻，半空中面無表情的清璇突然覺得。
今日份的暖陽，冷得她如墜冰窟！
【篇章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