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如歌,若狂龍般翻卷。
灼熱的氣浪扭曲了周遭的空氣。
老八仰頭望去,在他一念之間,十三重圓形法陣自上空轟然墜落,每落下一層,便使得地面“嗡嗡”震顫。
當第三重法陣砸落時,他的手臂突然被赤色鱗甲包裹。
甲片如活物般蔓延著覆蓋整條手臂。
第五重法陣帶著刺耳的金屬嗡鳴壓下,他單膝跪地,好似一位虔誠的信徒等待黎明的灑落,雙腿戰靴艷紅如火,第九重法陣降臨,他猛地站直身子,脊椎節節突起,赤紅背甲如刀鋒般挺立。
直到最後一重法陣裹著流火墜下。
老八口中發出不似人聲的怒吼,頭盔合攏的瞬間,面甲縫隙里噴出兩道白汽,映得那雙熒綠色的眼瞳如同煉獄深淵。
“到底,誰才是怪物啊......”
拓跋晟不禁得咽一口唾沫,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幕。
不僅是拓跋晟,在場的雲姬,雲暉,奚昭昭,狂浪生,半死不活的呼延鳴,亦或是身處黑霧當中的子車仲。
皆是被驚得兩眼呆滯,良久無言。
尤其是呼延鳴,本就氣息奄奄,看到完成最終降臨的紅蓮業鎧的那一刻,整個人一個鯉魚打挺,又恢復生龍活虎的模樣。
明亮的眼眸中,充斥濃濃的艷羨。
本以為徹底魔化的黑魔四天王已經夠帥了。
沒想到這位,更是帥得一塌糊涂!
老八一手探入虛空,眾目睽睽之下,竟生生拔出了一把兩側開刃的雙刀頭,且同樣呈現出如火般的赤紅。
當紅蓮業鎧螢綠色瞳孔亮起的瞬間。
一條若斗篷般純白無瑕的披肩倏地拉直,迎風飄揚。
他右手握住雙刀頭中間的刀柄,五指翻轉間,似有流火閃爍,最後斜著往身前一劈,大地頃刻出現了一道火紅色的深溝。
靜——
現場一時間鴉雀無聲,靜的深沉,靜得可怕。
好像所有人都被迫成為了老八。
“師兄,想不到你也......留了一手。”
奚昭昭訥訥看著身披紅蓮業鎧的老八背影。
心里別提有多麼震驚了。
怎麼說她也是可愛的小小師妹,有這本事藏著掖著?不知道向來天真爛漫的小小師妹也是會眼紅的嗎?!
奚昭昭甚至都不敢想,要是穿這套甲冑的是她該有多帥!
老八微微側首回望,即使臉龐被頭盔的面罩遮掩,奚昭昭也能猜出,這位平日里向來不顯山露水的師兄正在對她無奈的笑著。
連同門師妹的奚昭昭都不知道老八還藏著這麼一手。
更別提在場其他人了。
黑霧之下的子車仲眉頭擰得死死的,從他的視角看去,老八依舊是拓元境低階修士的水準,但散發出的氣息,無不透露出一種強大。
足以媲美彼岸境的大神通者了!
最大的變數,竟是被自己最為低估的一人?
莫說是子車仲這位見多識廣的黑魔少主了。
怕是天機閣的老家伙聚集一起算上老半天都算不出,那看似平平無奇,一只腳就能踩死的蟲子,實則居然是一條俯首垂眸的巨龍!
“少主,這......”
雲姬試著張了張嘴巴,終于是下定決心開口勸道︰“此處是鳴神宗的地盤,耽擱的越久,對我等也就越不利。”
“所以呢?”
“所以,所以......”
雲姬做賊心虛,不敢對上子車仲的目光,默默低下頭顱。
子車仲冷“哼”了一聲,冷靜觀察對面的老八,也不再隱瞞,用他自己原來的聲音說道︰“劍君師弟是嗎,果然非同小可。”
“此事是我黑魔堂內部之事,與爾等無關。”
先前二人便已經見過,所以無需再繼續藏頭露尾。
不過子車仲也擔心劫雷體或者其他人身上帶著能刻下他外貌的東西,除了聲音,自身仍被由蠱蟲凝聚而成的黑魔掩蓋。
“非親非故,因為區區一個叛徒,與我偌大一個黑魔堂為敵,實在太不值了,交出狂浪生,我可以做主,當做什麼沒有發生過。”
子車仲寒聲道︰“不若,就是劍君親臨,我亦不死不休!”
老八並未正面回答子車仲的問題,他手中白光一閃,一柄回爐重制過後的雪刀憑空顯現,頭也不回拋向身後。
狂浪生高舉右手,牢牢握著這柄飛來的雪刀。
看到這把陪自己征戰多年的雪刀,狂浪生表情一陣復雜,記得他與木有禮閣下見面的初衷,就只是委托對方重鑄兵器報了。
想到過了這麼久,木有禮閣下仍是為他重鑄了兵器。
原本老八也不打算把雪刀歸還狂浪生的,但看在他脫逃後做的第一件事上是救走奚昭昭的份上,姑且就將收藏品物歸原主。
反正留著也派不上什麼用場~
“這便是你的答復嗎......”
子車仲揮手間,蠱蟲蠕動著翻涌向上,“那就請你,去死吧!”
他就不信那副赤紅的甲冑無孔不入!一旦中了他的百竅噬心蠱,短時間無法得到救治,立馬遭蠱蟲噬心而亡!
黑霧如潮水般翻涌而來,遮天蔽日。
蠱蟲的嗡鳴聲密密麻麻,仿佛千萬只惡鬼在低語。
老八孤身直面漫天黑霧,猶如一位藐視死亡的騎士,雙頭刀在他手中急速旋轉,刀鋒劃破空氣發出尖銳的嘶鳴,一時間狂風驟起,卷起地上的塵土與枯葉,形成一道無形的屏障。
風暴中心,一點螢火悄然亮起,雖微弱,卻如同黑夜中的星辰,在風中搖曳,逐漸膨脹,隨風化作了焚天烈火!
烈焰翻滾著,將逼近的黑霧瞬間吞噬。
無數蠱蟲在高溫中化為灰燼,焦臭的氣味彌漫開來。
老八的身影在火光中若隱若現。
純白的披巾被熱浪掀起,迎風發出獵獵的聲響。
最後,老八雙手並用,高高舉起雙頭刀,沖著那籠罩了世間的黑霧,劈出神聖而滾燙熾烈的一刀!
赤紅色的刀光劃破天際,瞬間就劈開了重重黑暗。
那一刀余勢不減。
可就在快要落在子車仲身上時,拓跋晟突然奮不顧身的沖到近前,用魔化後,那肥碩而寬厚的肩膀用力頂開了他。
“拓跋晟,你!回來!”
“少主,甭管他人如何看待咱,下輩子......咱還當你的狗!”
子車仲下意識伸出手,卻只能眼睜睜看著拓跋晟帶著釋懷的笑意,被沖天的刀光碾壓了無數碎塊,化作了齏粉消散在這片天地。
“老晟!!!”
目睹此景,雲暉大聲疾呼,眼眶霎時變得血紅一片。
饒是老八都沒想到,拓跋晟竟會為黑魔少主做到此等地步,不惜粉身碎骨,也要護得黑魔少主周全。
此般赤誠,令人惜嘆......
是個值得尊敬的對手!
“啊——”
子車仲仰天悲嘯,引得周身的空間劇烈激蕩。
獨眼龍死了,拓跋晟也死了......
五個得力干將,兩死兩叛,還有一個居心叵測......
為什麼死的不是這些叛徒?
為什麼死的不是這些不忠不義之人?
為什麼替他擋刀的,偏偏是最為信任的拓跋晟!!!
“少主!沒那麼多時間去悲傷了!”
此處的動靜鬧得越大,雲姬心中就越是不安,生怕在繼續這麼拖下去,會落入如昔日被正盟修士圍攻的魔壽那般下場。
她連忙出聲勸道︰“君子報仇,十萬不晚,再留他們些時日又何妨?今日之恥,他日必將百倍奉還,何必執著于這一時?”
“你給我......閉嘴!!!”
隨著子車仲扭頭發出的怒喝。
雲姬頓時被這股強大的聲浪震得心神恍惚。
口鼻溢血。
可她仍是捂住耳朵,咬牙勸道︰“時間,真的,不多了!”
她已經受到黑魔四天王以堂內特殊手段的靈魂傳音。
四天王中,魔紅已經隕落。
剩下的三人,根本困不住越戰越勇的雷尊。
再晚上那麼些時候,都無需鳴神宗大舉將他們包圍,雷尊一人就能將打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缺少了閻羅堂的飛鴻公子。
眼下黑魔堂中除了實力不顯的堂主,還有誰能與雷尊抗衡?
至少在雲姬看來,單憑一個少主,那還遠遠不夠!
子車仲忽略了雲姬的聲音。
徑直沖向將當前自身實力展露無遺的老八。
他當然知道時間不多了。
所以他要更加把握住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
只要擒住狂狼生,逼問出聚欲匣的下落。
那麼拓跋晟的犧牲就不算白費!
若就此退去......
黑魔四天王齊出都無法在短時間在拿下雷尊。
甚有可能全部隕落。
待下次卷土重來......
堂內盡是些不入流的歪瓜裂棗,哪還有人可以動用?
拉著身段去借?去求?
雲姬的想法終究是過于天真。
黑魔堂此次已是傾盡了所有,一旦失勢,莫說去借、去求了,那些人不趁虛吞並掉黑魔堂都是不幸中的萬幸!
誠然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但他們已經沒有那麼多個十年去揮霍了!
火焰尤為克制子車仲的蠱蟲。
他試著拋棄所有,與老八展開最為原始的近身博弈,以此來找尋一擊制勝的破綻,只要他能成功接觸到對方,並種下蠱蟲。
哪怕落得個半殘之軀,笑到最後的,依舊是會屬于他黑魔堂。
然而,紅蓮業鎧的防御力簡直高得離譜。
子車仲找到機會,連著三拳砸下,可老八非但沒有展現出任何頹勢,反而周身燃烈火,燒盡了所有在紅蓮業鎧上爬行的蠱蟲。
若非子車仲躲閃及時,可能這會已經被雙頭刀劈作兩半了。
這究竟是什麼逆天仙甲?!
防御高的離譜就算了,配合那把造型怪異的雙頭刀,儼然就是如虎添翼,稍有不慎,都有可能全盤皆輸!
並且,此火焰也並非凡物。
饒是子車仲都不敢輕易沾染。
蠱蟲不是無窮無盡的,總有耗盡的一時,但火焰就仿佛生生不息般,憑空出現,憑空消散,如掌中三昧,能夠焚盡萬物。
拖得越久,便越是不利。
必須得盡快想個辦法才行!
子車仲雖然心頭惱火,卻也並未完全喪失理智。
他想過劫持奚昭昭等人作要挾,卻發現根本近不了這些人身,甚至要不是因為有這些人在,對方都能追著他從雪鄉砍到大漠。
這就是劍君師弟的真正實力?!
這樣的年紀,這樣的實力,還當個屁的師弟啊!
“昭昭,你其他師兄是否也如你八師兄這麼厲害?”
“那個......你要不要先止止血?”
“小事,我走走就沒事了。”
呼延鳴渾身都在滋滋冒血,就如細微的血泉般,止都止不住,可他仍是故作得風輕雲淡,任由血液從額面滑落臉頰。
鳴神宗的瘋子,倒也無愧瘋子之名......
“除了大師兄,估計就八師兄最強了。”
奚昭昭也是第一次見到火力全開的老八,視覺上的觀感,比在逍遙樓見過的古族與牧族聯姻會場大鬧一通的古飛遙還要逆天。
就是不知,回頭李師兄能不能把這招也教給她......
轟!!!
老八拳鋒相裹著火焰,結結實實錘在了子車仲胸口上,火焰竟直接穿體而過,在子車仲身後綻放出一朵赤紅的彼岸之花。
這猶如貫徹星辰的一擊。
當場給子車仲打得如炮彈般墜落在遠處的雪山上。
不多時引發了驚天動地的雪崩!
“少主!!!”
目睹此景,雲姬睚眥欲裂,恨不得將老八給碎尸萬段。
“師兄,你太厲害了!”
有人歡喜有人愁。
歡喜的,自然是小小師妹奚昭昭了。
狂浪生飽受震撼的看著實實在在發生在眼前的一幕。
少主他居然......敗了?!
老八英姿挺拔的站在原地,緩緩收拳,在他四周,早已變得坑坑窪窪一片,唯獨腳下的大地姑且還算完好。
可是,在正面打敗黑魔少主後。
熒綠色的瞳孔驀然暗下。
原本挺拔的英姿,也因無力而單膝跪地。
老八左手撐地,右手則握著倒插地面的雙頭刀,紅蓮業鎧下的本體汗如雨下,再難以維持這樣超負荷的持續輸出。
別看老八贏得輕松,實則一點也不易。
哪怕是戰斗經驗的神騎士,在此方天地的大神通者面前,也無法做到不費吹灰之力的擊殺對方。
這時老八忽然有點後悔。
如若他能更加注重一點修行,練就過硬的身體素質,肉身和鎧甲相得益彰,想來也不會贏得如此艱辛了。
老八不是沒受到一點傷害。
只是他是一個啞巴,忍耐力也比常人更持久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