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8.
晚上的簫聲吹了三宿，方多病又吐了三天。
第四天早上，何曉慧拎著一盒子蜜餞，一邊打著哈欠一邊進了門。
方多病歪在羅漢床上，喊了一聲“娘~”，便要起身。
“躺著別動。”何曉慧擺了擺手，將蜜餞盒子放在兒子眼前，抬手摸了摸兒子的額頭，見體溫正常，便笑著開口，“這是你爹從京里送來的，說是西北進貢來的。”
方多病點了點頭，見母親一臉疲態，他微微皺起眉頭，他心知娘也是被這簫聲騷擾，可偏偏這麻煩事就是他和李蓮花惹來的，他們誰都沒法兒去管這始作俑者。
“小寶。”何曉慧笑眯眯的從袖中抽出兩封帖子，見兒子呆愣愣的也不伸手來接，便將這帖子塞進了他手中，左右看了看，見房中少了個人，便開口問道，“李蓮花呢？”
“他呀，一早上忙完我的事兒，說是去集市上轉轉，這兩天他也辛苦了，我便放他走了。”方多病一邊回話，一邊打開了其中一份帖子，等他看清了這上面寫了什麼，他睜大了眼楮，錯愕的抬頭去看娘親，“這是什麼？”
“婚書呀~”何曉慧笑著坐在了兒子身邊，用手點了點空白的地方，“一式兩份，我和你爹都簽了名用了印了，等你和李蓮花也簽了名，用了印，咱們留一份，再送一份去官府留底。”
“這又是什麼時候的事情？這日期怎麼寫著半年前？”方多病皺起眉頭，撐著坐了起來，滿臉驚訝的看著母親，“還有這上面，怎麼寫著我是坤澤？”
“李蓮花還沒和你說嗎？趁著你現在有喜了，將你記成坤澤，這樣皇家的婚事才能退掉啊。”何曉慧挑眉看著自家兒子，“婚期當然要寫在半年前，要不然你這胎要怎麼解釋？！”
“解釋？和誰解釋？”方多病皺起眉頭，低頭仔細去看婚書的內容，“我聘的李蓮花？這是什麼意思？”
“傻小子，當然是要給皇家一個交待呀，還有全天下這麼多雙眼楮盯著咱們天機山莊，盯著你爺爺和父親，”何曉慧伸手理了理兒子額前的碎發，心里有些不舍，微微吐出一口氣來，“等你過了三個月，咱們天機山莊還要大擺宴席，昭告天下。”
“大擺宴席？昭告天下？”方多病半張著口，一副不能理解的樣子去看娘親，“這，這怎麼可以，要是讓天下人都知道李相夷入贅到了天機山莊……，”方多病急忙擺手，有些慌張的說道，“這不行，絕對不行。”
“怎麼不行？這是李蓮花自己說的，為什麼不行？”何曉慧沖著兒子挑了挑眉，“何況，現在又是哪里來的李相夷？和你成親的，明明就是李蓮花呀~”
“不行！真的不行。”方多病打定了主意，滿眼認真的看著娘親，“不能大擺宴席，也不能昭告天下。”
“怎麼？你還能不明不白的跟著他？”何曉慧皺起眉頭，瞥了一眼婚書上的那兩處空白，“不行，娘也不能答應。”
“不是，娘，你不明白。”方多病搖了搖頭，將這兩張帖子放在了炕桌上，回手握住了娘親的手，“私下里，怎麼樣都行，只要將這事兒擺上了台面，他要是被人認出來了，不說別人，百川院那些人，還有喬……”
這名字是心上的一根刺，方多病說不出口，他緊了緊握著娘親的這雙手，輕嘆了一聲，“只有無盡的煩惱。”
何曉慧微一愣怔，又听見兒子說，“有便宜，咱們悄悄的佔，有婚書就行，別的就別提了……”
279.
李蓮花拎著大包小包進屋的時候，只見方多病拉著他娘親的手，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
他剛要問怎麼了，又怕說錯了話，惹得小寶難受，只好裝作沒有看見，先和何曉慧打了招呼，將手里的東西放在了八仙桌上，只拿著一個小包袱走到了方多病眼前。
“小寶，你嘗嘗。”李蓮花打開了這個小包袱，里面是大大小小的紙包，“仔姜烏梅、糖冬瓜、蜜漬玫瑰……”
“你倒是和我家老爺想到一處了，”何曉慧听他報著名字，笑呵呵的打開了炕桌上那蜜餞盒子，指著盒中的幾樣果脯也點起了名字，“杏脯、葡萄干、八寶核桃、蜜棗……”
李蓮花笑呵呵的打開一個紙包，順手拿起炕桌上的銀筷子，夾起一顆烏梅，遞到了方多病口邊，見方多病張口將那烏梅含進了口中，他便將包袱里的紙包都放在了小炕桌上。
何曉慧見兒子鼓著腮幫子，滿面的笑意，心說這次可能是得听兒子的話，偷偷的佔個便宜就算了，省的惹來那些無盡的煩惱。
李蓮花回身去八仙桌上拎起一個瓷罐，朝著方多病晃了晃，輕笑著開口，“你陪母親說說話，我去給你蒸酥酪。”
方多病點了點頭，見李蓮花出門去小廚房了，自己偷偷看了一眼娘親，抿著唇不住的樂。
“你說他到集市上去了，就是去給你買這些東西？”何曉慧伸手捏住了兒子的臉頰，輕輕晃了晃，松手時臉上也掛滿了笑意，“娘覺得你說的對，這便宜是得偷偷的佔，可不能讓別人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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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方多病口齒不清的喊了一聲娘，微紅著臉頰搖頭，“我也不知道他去干嘛了，早上他用揚州慢給兒子止了吐，只說了讓我好好睡一覺，便出門去了。”
何曉慧皺起眉頭，“晚上睡的不好嗎？可是那簫聲？”
方多病搖了搖頭，有些猶豫的看了一眼娘親，“也不都是簫聲，娘是不是也沒睡好？”
“是有些吵，”何曉慧有些無奈的點了點頭，“也不知道是誰？大晚上的不睡覺，也不知道想做什麼？”
方多病無奈的笑了笑，他倒是知道是誰，也知道是為了什麼，可要是現在就將前因後果告訴了娘親，想來那人的心事是一輩子也別想了了。
想著，他只好轉移了話題，“我小姨是什麼心思？她這幾天怎麼沒來看我？”
“那不是他在呢嗎，你小姨怕尷尬，”何曉慧瞥了一眼外屋，搖了搖頭，輕聲說道，“你小姨好像沒將笛飛聲那事兒放在心上，除了那天下午哭了一鼻子，這兩天，我看她是該干嘛干嘛，也沒有什麼特別不正常的地方。”
方多病搖了搖頭，這話他有些不信，他和小姨從小一起長大，說句實話，他可能比娘親更了解小姨些。
280.
收拾好了碗筷，送了何曉慧出了門，李蓮花松了一口氣，收拾好了自己，便摟著方多病斜斜歪在羅漢床上。
方多病靠在李蓮花懷中，調整好了姿勢，躺得舒服了，便從枕下摸出了那兩封婚書，捏著邊角，在李蓮花眼前晃了晃，“老狐狸，這又是什麼時候的事兒？你怎麼也不和我說一聲。”
“請大夫來的那天。”李蓮花伸手要去拿這兩封婚書，卻被人躲了過去，他有些尷尬的解釋了一句，“最近太忙了，這事兒就忘了告訴你了。”
“你真的願意讓孩兒和我姓？”方多病收了嬉笑的表情，正色問道，“這東西要是送去了官府，可就不能反悔了。”
“姓什麼有什麼關系，”李蓮花挑了挑眉，手掌輕輕覆在方多病的小腹上，“等孩兒長大了，他要是願意，隨便從百家姓里找一個好听的來，我也沒有什麼意見。”
方多病有些驚訝，他回頭去看李蓮花，見蓮花不像是在說謊，便將手中的婚書丟在一邊，掙了兩掙，翻身面朝著李蓮花，睜圓了眼楮輕聲質問，“你是說，隨便他自己，想姓什麼就姓什麼？！”
李蓮花也睜圓了眼楮，似是在和方多病比較眼楮的大小，見小寶認輸般閉起了眼楮，又輕笑著捶了自己肩膀一下，他便忍不住輕聲笑了起來，“這有什麼重要，他高興就好。”
說了這話，李蓮花見方多病皺起眉頭，趕緊開口，“當然，這也得你同意才行，還是你高興更重要些。”
“又在胡說。”方多病只覺得這人沒有正行，“那名字吶？你想好了沒有。”
“名字？”李蓮花沉吟了片刻，“這名字我也沒有什麼意見，想來你爹和爺爺可能會有些想法，等孩兒落了地，按照長輩的安排就好。”
“那你是一點兒也不在乎這孩子啦？！”方多病忽然變了臉，手臂撐著床板坐了起來，扭身俯視著李蓮花，“你怎麼這樣？！哪有你這樣當爹的，對孩子一點兒也不上心。”
方多病見李蓮花也撐著坐了起來，視線追隨著李蓮花的動作，有些不甘心的問道，“還是，你根本也不想要這孩子。”
他說了這話，又滿心的不甘，便低聲重復了一遍，“你怎麼能這樣？！”
李蓮花見方多病眼淚又止不住的流下來，急忙換了姿勢，讓自己面對著方多病坐好，雙手捧著面前人的臉頰，自己又睜圓了眼楮，睫毛一顫一顫的，眉毛也一跳一跳的滿臉亂飛，只為逗人開心。
“干嘛？”方多病被他逗笑，可還是帶著哭腔的問道，“你到底是怎麼想的？這孩子你……”
“別胡說啦~”李蓮花用拇指一點一點的擦掉方多病臉上的淚水，“孩子再小，也有他自己的想法，只要他不為非作歹，不作奸犯科，想要做什麼就讓他去做。”
“什麼意思？”方多病心中震驚，滿眼的不可置信，只覺得自己連呼吸都慢了兩拍，“他要是不想學武……”
“那就不學。”
“也不想讀書。”
“不讀。”
“那他靠什麼活著？”
“我能生他，便能管他一輩子，”李蓮花抿唇笑了笑，“我就是想他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想發呆便發呆，想釣魚就去釣魚，什麼也不想做，那就去曬曬太陽。總之，只要他高興，我就高興。”
方多病沉默了一瞬，垂眸想了想，輕聲問道，“這就是你不想讓他拜笛飛聲為師的原因？”
李蓮花點了點頭，低頭去啄了啄方多病的唇，“若是孩兒自己想去爭天下第一，那我也會全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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