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是沒有……”
鐘玉嶺轉過身落座，與苦海大師四目相對，面上並沒有卑鄙偷襲之後的愧疚，只有風輕雲淡的從容，更是一種不將世間萬物放在眼中的薄涼。
“我其實在武東那家伙還沒當上大商皇帝的時候就認識他了！自從成為大宋國師，也算看過人間頂峰的風景，在那之後，我很少佩服過什麼人。風滿樓算一個！蕭霧龍，雖然這家伙很討厭，但也算一個！武東，同樣算一個！”
“他是我見過最自律，最博學，最有雄心的皇族子弟。我與他相交不久，便非常清楚地認識到，他若登上大位，天下必出雄主！”
“在我放棄大宋之後，我選他，做這天下中興之主！在他尚未榮登大寶時，我就不時為他出謀劃策，多出善民之政，諫言強兵之法！若說武東登位，最後還是靠的他自己夠狠，弒父殺兄！但大商能夠強盛富饒，能夠積累下逐鹿天下的雄厚資本，我不謙虛的說，其中有我一份功勞！時至今日，大商律，還是我費盡心思，秉燭夜書起草的那一份！”
苦海大師默不作聲，只靜靜听著。
曾經的大宋國師，被認為是故國叛徒的鐘玉嶺，旁人知道的一生，就是到此為止。大宋覆滅，帶頭反戈的鐘玉嶺成為了商皇的座上賓，在大商朝廷中，一度位至宰輔。
但是，也在人生鼎盛之時，這位玉嶺先生驟然銷聲匿跡，其時各種不同版本的死亡流言甚囂塵上。
今日一見本尊，往昔流言自然不攻自破。
在听到蕭霧龍硬闖大商皇宮，生擒鐘玉嶺，將其囚禁到了洛山幽冥石窟之中時，苦海大師淡定的臉色，也情不自禁浮現些許錯愕，旋即悠長一嘆︰“阿彌陀佛。那玉嶺先生如今，到底想做什麼？為何先前要行偷襲之舉？”
“我曾苦心孤詣相助武東，希望他能一平天下，成就盛世，讓四海承平，天下安寧。結果，遇上瘋子一樣的霧里神龍闖宮拿人。那個時候，武東極有可能已經步入天啟，若他願意，又有天一觀主助陣，加上皇宮之內高手如雲，蕭霧龍未必帶得走我。”
“然而，在武東權衡之下，為了不讓大商強者折損過多，我被毫不猶豫地，當成了棄子！甚至，武東那家伙，自始至終都沒出過一次手。”
鐘玉嶺淡笑兩聲︰“也不能說他錯吧。只是，從幽冥石窟脫困，眼看武東神威天降，多少還是有點意難平的。什麼君臣兄弟，知遇之情，不過是我自作多情罷了，那一刻，我清楚地明白，自己充其量，不過就是帝王手里隨時可棄的一枚棋子而已。”
“所以這一次，我不做棋子了。我要做那，執棋之人！”
鐘玉嶺說到此處，眼中閃過一抹決然與瘋狂。
苦海大師幽幽長嘆︰“施主想引亂世！何苦？你自己，也是飽受苦難之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
“你們佛家還說，眾生皆苦呢！”鐘玉嶺嗤笑說道︰“我也曾想讓這個世界美好一些，結果呢？我得到了什麼？我為大宋殆精竭力，結果心愛之人死于權貴之手！我為大商嘔心瀝血，結果最後猶如喪家之犬，在地獄一樣幽冥石窟內，掙扎求存？”
“憑什麼？既然這個世界如此殘酷，那就大家一起殘酷！這很公平！”
“阿彌陀佛。”苦海大師嘆息一聲，忽然發現，自己絕境反撲的那一掌，實不該用來重創赤淵妖皇，更該把這個從地獄爬出來的瘋子殺掉。
這世間多了這樣一位滿心戾氣，又本領高強之人，無疑是天下大禍！
鐘玉嶺眉頭輕挑，微微一笑︰“大師，你動殺心了。”
“阿彌陀佛。”苦海大師語重心長︰“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執念太深，你自己也是痛苦的，何必呢？”
鐘玉嶺語氣平淡，神色冷漠︰“勸人向善的話，就算了吧。不過今日多謝大師，我這些壓心里的話，還是第一次，能與人傾述。”
他長揖一禮，旋即消失不見。
苦海大師搖了搖頭，緩緩閉上，那雙充滿憂愁的雙目，口中悠長一聲嘆息，宣出一聲無可奈何的佛號。
“阿彌陀佛。”
……
……
皇宮，御書房。
曹坤神色凝肅入內，聲音輕顫︰“陛下，妙法寺傳來消息，苦海大師，圓寂了！”
“你說什麼？”趙明極聞言驚身而起，滿臉詫異，神色不由自主，略顯慌亂。
苦海大師作為大夏神話，可以說某種程度上，代表著大夏皇朝的國運之勢。
大商為何能一鼓作氣連滅宋周兩朝，為何就是遲遲拿不下夏燕，苦海大師和百花仙姑各自的存在，無疑佔據了很大的一個原因！
如今苦海大師圓寂，在這明顯不算太平的世道中，無疑是巨大的噩耗。
“那赤淵妖皇呢？”趙明極沉聲問道。
曹坤微微搖頭︰“妙法寺異動之後，苦海大師一聲佛號，讓人止步，過了一陣子，那似有若無的阻擋之意散去，妙法寺的僧侶這才進房查探，只見苦海大師靜坐榻上，已經沒了氣息。至于大師圓寂之前發生了什麼，沒人知道。”
趙明極臉色更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房內不見赤淵妖皇尸首，明顯，赤淵妖皇至少是活著離開妙法寺的，苦海大師拼了性命，那家伙大概率不可能全身而退，但傷到什麼程度……若是重傷不久于人世最好。
趙明極有些無力地怔怔坐了回去，呵，就算赤淵妖皇死了又如何，旁邊還有個野心勃勃的商皇武東。少了苦海大師這根定海神針，大夏之後，怕是注定艱難了！
心頭沉重的夏皇陛下面帶愁容，幽幽嘆息︰“讓人擬旨，著令禮部安排一下，通知南山寺來人，一起送大師遺體回南山寺，略表朝廷心意吧。”
曹坤低頭應聲︰“是。”
“報！”
又在這時，傳訊侍從急步而來。
趙明極神色頓時凝重，沉聲問道︰“又怎麼了？”
“陛下！”侍從盡量用平穩的聲音應道︰“大商給東征的商軍派了增援，西部邊境，又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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