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的梆子聲裹著濕霧，義莊門前兩盞白燈籠忽明忽暗。段嘉衍的龍泉劍挑開蛛網密布的匾額，"積善堂"三字被綠苔蝕得斑駁。"這霉味不對。"甦丹指尖銀針微顫，"不是尸臭，是蛇窟里那味......"
"吱呀——"
腐朽的門軸聲驚起夜梟，七七突然攥緊段嘉衍的鎧甲︰"爹爹，棺材在唱歌！"
念甦的銀鈴無風自響，她指著檐角飄動的招魂幡︰"幡上有眼楮！"
暮春的夜風裹挾著腐葉氣息掠過青石板巷，百年香樟樹的枝椏在招魂幡上方投下扭曲的剪影。三十余具素白招魂幡懸停在半空，幡尾流甦詭異地逆向飄動，掃過斑駁的磚牆時，竟在苔蘚上灼出焦黑痕跡。當眾人仰頭的瞬間，幡布背面突然浮現密密麻麻的蠱蟲，碧色蟲殼在殘月映照下泛著妖異的虹光。
"都退到我身後！"段嘉衍的斬馬劍嗡鳴出鞘，三尺青鋒劃破凝滯的空氣。劍鋒觸及銅鈴的剎那，整面招魂幡突然像活物般蜷縮扭曲，數以百計的蠱蟲如暴雨傾盆而下。有個年輕弟子躲避不及，脖頸處瞬間爬滿蠱蟲，慘叫聲未及出口便化作黑色血水——那些蠱蟲啃噬血肉時發出的"沙沙"聲，與遠處枯井中回蕩的嬰啼詭異地重合。
腐臭的綠霧從破碎的幡布中噴涌而出，所觸之處青磚迅速皸裂碳化。段嘉衍咬破舌尖噴出精血，在周身布下結界。他瞥見街角石獅子的眼窩正滲出黏液，月光下可見蜿蜒的血跡從獅口延伸至巷尾。被劍氣斬殺的蠱蟲尸體在地面迅速膨脹，蟲眼滲出的黏液勾勒出古老祭祀符文，而遠處城隍廟的飛檐上，七盞引魂燈正以北斗方位次第熄滅。霧中浮現數十具棺槨，每具棺蓋都滲出瀝青般的黑液。
"咯咯......"
最末端的薄棺突然震顫，棺縫伸出只布滿尸斑的手，指甲縫里黏著朱砂符紙。甦丹銀針脫手，釘穿尸掌︰"是活尸！藍婆婆用疫軍殘骸煉的毒傀！"
懷瑾的火折子在青磚地上投下搖曳的光圈，那些暗紅色菌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縫隙間蔓延，如同無數條饑餓的血管在蠕動。"娘親小心！"他猛地將還在襁褓中的妹妹護在身後，玉墜子上的銀鈴發出細碎的清響。
小滿頸間的蓮花胎記突然灼燒起來，她咿呀著抓住娘親的袖口，金芒順著指尖迸發的剎那，菌絲如被燙到的蛇群般瘋狂卷曲。焦糊味混著腐土氣息撲面而來，娘親忽然聞到某種熟悉的腥甜——那是三年前血月之夜，山神廟里無頭神像淌下的油脂味道。
三具朱漆棺材同時迸裂的巨響震落梁上積灰，第一具棺材里躍出的腐尸渾身纏滿生銹的銅錢，眼窩處嵌著兩枚青銅鏡；第二具腐尸的指甲竟生長成鋒利的銅鉤，腰間掛著的鎏金香囊還在往外滲著黑血；第三具最為詭異，整個胸腔被掏空，取而代之的是個轉動的青銅羅盤，十二根指針全部指向正北方。
"是厭勝之術！"娘親抽出藏在裙裾里的柳葉刀，刀刃在月光下泛著霜白。懷瑾突然發現那些腐尸關節處纏著細如發絲的金線，隨著羅盤轉動的節奏在黑暗中若隱若現。遠處傳來嬰兒啼哭般的笑聲，混著流水聲從四面八方涌來，像是無數小鬼在井里拍手唱童謠。段嘉衍的劍鋒劈開尸傀頭顱，腦漿里竟鑽出碧眼毒蛇︰"甦丹，帶孩子們破窗！"
"窗欞被菌絲封死了！"甦丹扯下嫁衣霞帔，浸過雄黃酒拋向尸群。火光中，她瞥見七七正蹲在角落，小手按著具幼童尸傀的額頭︰"弟弟說，他肚子里有糖......"
話音未落，童尸腹部突然裂開，涌出成千上萬的尸 。雲疏的虎頭鞋猛踹牆磚，暗門轟然洞開︰"這里有路！"
腐尸的指甲在月光下泛著青黑，段嘉衍側身避開時，青銅匕首與骨刃擦出刺耳的火星。門縫滲出的毒液正沿著青磚縫隙蜿蜒，在月光下呈現詭異的紫藍色，所過之處苔蘚瞬間碳化。
"小心！"他話音未落，尸 群已如黑色潮水般涌來。小滿突然蜷成一團，後頸的鳳凰胎記爆發出刺目金光。我看到他咬破舌尖噴出精血，在半空中凝成燃燒的符咒——這是禁忌的血祭之術。
火焰化作展翅的鳳凰虛影，高溫將空氣灼得扭曲。尸 在火雨中 啪爆裂，露出下方刻滿星圖的青石板。北斗七星的斗柄指向正北，每顆星芒都嵌著暗紅色寶石，在火焰映照下折射出血色流光。
段嘉衍的瞳孔驟然收縮。他認得出這些星圖的排列方式，與三年前在西域古墓發現的祭祀台如出一轍。更令他心驚的是，小滿此刻渾身籠罩在血焰中，那些本該吞噬生機的火焰，卻在修復他剛才被腐尸抓傷的傷口。
"陣法在吸收尸毒。"小滿喘息著開口，指尖撫過發燙的胎記，"鳳凰血脈在共鳴...這里可能是古代方士的煉丹密室。"他話音未落，陣圖突然發出嗡鳴，七顆寶石同時轉向正南，指向我們來時的通道。"坎位缺了水......"甦丹將銀針刺入陣眼，黑磚突然翻轉，露出底下沸騰的血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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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甦大夫竟識得我苗疆血祭陣？"藍婆婆的虛影從血池浮出，手中牽著的傀儡線連著所有尸傀，"這三百童尸煉的尸毒，可比得上你甦氏嫡血？"
"拿活人煉毒，你就不怕遭天譴！"段嘉衍的劍鋒攪碎虛影，卻見血池中升起青銅藥鼎，鼎內浸泡的正是念甦失蹤時的襁褓。
"那是我的小被子！"念甦突然沖向血池。七七的七星痣迸射金光，竟在尸毒霧中闢出條通道︰"妹妹別踫，被子下面有蛇！"
段嘉衍的龍泉劍挑飛襁褓，底下蜷縮的尸蛇王猛然昂首。甦丹三枚銀針貫入蛇瞳︰"嘉衍，震位三寸！"
劍鋒刺穿蛇顱的剎那，義莊梁柱突然傾塌。懷瑾抱著萌寶們滾進暗室，見牆上掛滿藥人圖譜——每張人皮背後都寫著臘月初八的祭品名錄。
"媽媽，這個娃娃好像我......"七七扯下幅泛黃的畫卷。畫中女童穿著七星肚兜，正被鐵鏈鎖進藥鼎。藍婆婆的獰笑在殘垣間回蕩︰"甦妙手當年為煉長生藥，親手將女兒投鼎。這義莊，本就是你們甦家的罪孽場！"
小滿的胎記突然灼穿地磚，露出漢代墓室的青銅門。門縫滲出淡金液體，遇尸毒即燃成淨世青焰。段嘉衍斬落最後具尸傀，劍柄七星與門上凹痕重合︰"臘八那日，便用這墓室給藍婆子造棺！"
五更梆子穿透尸霧，義莊殘骸中爬出只碧眼蜘蛛。它背甲上的尸毒斑紋，正拼成個滴血的"祭"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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