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煙霧模糊了遙遠的星座”
“眼前的一切失去了歷史和名字”
“世界只是一些影影綽綽的溫柔”
“河還是原來的河”
“人還是原來的人”
風中傳頌的詩句在耳邊奏響，車窗半開，空氣中有秋天的味道在彌漫。
落葉被風吹起，發出嘩嘩的響聲，混雜著唱詩班純淨的歌聲穿梭在車廂，除此之外再沒了其他聲音。
青木雪開門下車，沒有再憋悶在車子里承受赤井秀一無言沉默的壓抑。
秋天的落葉有一種味道，難以言喻，又確實存在著拂過鼻尖，沁人心脾。
找到一個長椅坐下，青木雪閉眼輕嗅，沒有再理會車子里的赤井秀一。
她剛剛說出那句話，也不僅僅是在告訴他，過往一切她已經全都記起。
關于赤井瑪麗……她確實想要見一見。
畢竟關于她的父母，可能了解最多的就是赤井夫婦了，以及當年那場大火的真相……
還有就是，感謝赤井秀一剛剛在路上的不坦誠，讓她下定決心，英國的事，拖不得了。
“看起來你已經全都記起來了。”
赤井秀一靜靜地斜倚著車身，駝粉色大衣被風牽起一角，身形高挑修長。
他們之間的距離不遠，可誰也沒有先挪動腳步，被愁思塞滿了整個秋天。
青木雪眼中倒映著赤井秀一樹蔭下泛著日光的身影，幾乎是一個瞬間，她下意識地就想到了上個春天。
那個春天，在京都的古寺，漫天櫻花里，清水舞台上對視間無限的溫暖柔軟。
直到現在，她究竟還是無法解釋，漫天花雨里唯獨喜歡那一刻的動機。
浪漫主義的色彩描繪不出那個春天的一字一句。
只是可惜，有些陰差陽錯之下交錯而行的故事，注定遺憾結尾。
“你說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呢，秀一哥哥？”
斑駁稀疏的樹影落在青木雪身上，婆娑搖曳。
強裝的鎮定終于土崩瓦解，那張總是帶著溫和笑意的假面有了一絲皸裂的破綻。
“記憶恢復，那麼一切就都撥回了正軌，不存在什麼好壞，因為本該如此。”
青木雪直視赤井秀一，看他一步步走向自己。
“本該如此？那對于你來說也是嗎？關于甦格蘭威士忌，或者說，諸伏景光……我想你甚至都不知道他的真實名字吧？”
她也不想這樣說話，明明那個名字不該被這樣提起，明明她自己听了也不舒服。
可她就是想要刺一刺眼前這個人，這個狂妄自大，肆意妄為，絕對的自我中心不顧他人死活的人。
“你在替他鳴不平？”
赤井秀一在青木雪面前停下腳步，晚來的質問意料之中的犀利，讓他不知如何作答。
“我和他關系是很好，他很照顧我，可那時候的我偏偏就是不珍惜，等再次想要抓住那樣的溫暖時，他早已經不在了……”
只留下寥寥幾個字，後來就融進了咸濕的海風里。
“他是有不平，可也輪不到我來替他聲明。”
“我說這些，只是想告訴你，該我知道的不該我知道的我已經全都知道了。所以用你的邏輯來說，我現在應該以什麼樣的態度來面對你呢？”
沉默在蔓延，赤井秀一好像突然明白了青木雪願意和他出來的原因，因為這本就在她的計劃中。
某個瞬間，他有一種被那雙琥珀色透亮的琉璃眸子看透的窘迫，過往所做的一切在她面前全都無所遁形。
她是說真的。
她和自己出來，是要了斷。
“如果是在英國，我或許還會叫你一聲秀一哥哥，可現在是在日本，我也不是那個抱著洋娃娃的小女孩了。”
青木雪起身走到幾步之外，和赤井秀一對立而視。
“赤井秀一，你要知道，我們之間，隔了一條人命。”
“我恨不起來，但是也放不下。”
“我知道不該怪你，我只是不知道該怪誰。”
那天的天台上，沒有一個壞人。
“我一直都是個自私的人，遇到問題只會把責任推給別人，對你是這樣，對安室透也是這樣……”
“可是恨這種情緒，真的太重了，放在我自己身上，我擔不起的。”
“所以，我覺得兩條平行線還是永遠都不要相交的比較好。”
青木雪一口氣說了很多，教堂里的唱頌早已經停止，不少虔誠禱告的信徒自門口涌出，但依然沒有人走向這片樹林。
原來是這種感覺嗎？愧疚到極點，已經麻木了。
直到這一刻他才實質地感受到，青木雪那玩弄人心的能力，究竟有多可怕，她總是有那種能力，用短短幾句話達到她想要的目的。
不可否認，青木雪輕飄飄的幾句話真的戳到了他的痛處。不是因為那早就死透了的甦格蘭，而純粹是因為她。
一層又一層疊加的愧疚，以及剛剛的毫不留情，化作掙不開的穹頂高懸頭頂，大到能壓死人。
“還有，當初為什麼要攔住我？到底為什麼？”這句話終于問出口，卻是破碎不堪的聲音，帶著不甘和憤恨，聲聲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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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木雪泛紅的眼眶緊緊盯著赤井秀一，看他直到這個地步還是依然漫不經心地單手插兜，讓人窩火。
“如果，如果你沒有攔下我，我是不是就可以救下他們……或者，或者我會和他們一起走，根本不用這麼痛苦地活著！”
終于，赤井秀一身體僵在原地，墨綠色眼眸終于從假面中暴露無遺，只是其中夾雜著太多太復雜的情緒。
關于十年前的事，他終究是要用一生去贖罪的，而對于她的歉疚，只會與日俱增。
“關于那件事，我很抱歉。”
可青木雪想听的，不是他的道歉。
況且，這道歉也來得太晚了些。
……
太陽接近天際線的時候，那輛紅色的野馬緩緩停在了米花町二丁目的一棟別墅門口。
青木雪下車，頭也不回地走進了早已許久未住的房子。
房子雖然沒有人住，但之前請過的阿姨還是每天按時打掃衛生，倒也沒有灰塵落下。
上到二樓，青木雪徑直朝著琴室而去。
這一夜，徹夜無眠，她在琴室里彈奏著克羅地亞狂想曲，一遍又一遍。
這首曲子，是她在最無憂無慮的日子里，那個只對她例外的秀一哥哥手把手教授給她的。
今天，就還給他了。
而21番地的赤井秀一，矗立于閣樓的窗邊，月光下看著那棟樓上透出的燈光，在琴聲里喝著最烈的威士忌，一杯又一杯。
這是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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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的所有日子，每當我想起你的時候，我的心里會是一個盛大而永恆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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