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曙霄這大半年來，經過李荀的點撥，和一些先太子黨派老臣的輔佐，已經完全褪去當年稚氣模樣，舉手投足間都帶著十足的威嚴，劉恆辰有時候見了他，恍惚都有些認不出來。
他這會兒下了朝，朝服已經換下，一身明黃華貴綢緞織成的常服套在身上，頭戴一頂烏黑發冠，長期劉恆辰細心照料養護出的一頭烏黑青絲慵懶的搭在肩頭，他雖其實上十足懾人，但面孔還尚未完全褪去稚嫩模樣。
與李鴻武那種剛硬，堅韌的感覺不同，趙曙霄跟他大哥雖說眉眼有幾分相像，但不同的人生軌跡讓他看著略顯的秀氣一些，一雙劍眉立在好看的星目之上，哪怕是剛才繁忙政務中短暫脫身，也未顯有疲態。
這也多虧了劉恆辰從小給他灌輸的，事兒是做不完的，身體才是最大的本錢，趙曙霄銘記于心，每天晨起便會練上幾套拳法，再舒服的洗掉身上汗液，即便是坐上龍椅，他也盡量做到滴酒不沾，飲食清淡。比起平時貪圖享受口腹之欲的劉恆辰和李鴻武，趙曙霄顯然是身子骨要更健朗一些。
因為並沒有在武學上過多耗費心神，趙曙霄的個頭是幾人中最矮的那個，但繼承了章春英跟趙延安的優良基因，雖說是矮自己兄弟們一頭，那放在人群里也算是個兒高的。
他緩緩踱步，走在一處書櫃前，這櫃子上擺著他常看的一些書籍，最中間的，則是一本已經泛黃的小冊，里頭放著的，是他第一次童試交上去的文章，當然這不是原稿，而是他回家之後重新默寫的一份，劉恆辰覺得很有紀念意義，便帶著，跟著他們跨江到了京城。
趙曙霄看著那本泛黃小冊有些恍惚，他其實一直是希望，劉恆辰永遠不要娶親，永遠不要有自己的孩子。這樣他心里喜愛的二哥，就可以永遠陪著自己。
他也知道自己這種想法有些病態，可那無數寒冬烈日，無微不至照顧自己，對著自己噓寒問暖，由內及外希望自己過上美滿人生的人，他是無論如何也沒辦法輕易割舍掉的。
二哥若是有了自己的家人，有了自己的後代，那他...會不會就被忘記。
趙曙霄想過無數種可能，可唯獨沒有料到如今這麼一出，打心底里，他是又欣喜，又有些詫異的。
欣喜的是，若此事當真，二哥和大哥真就情投意合，那從此以往，他便不必再擔憂二哥會離開自己，這一輩子，他們都會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
而差異的是，男子與男子之間，他從未料到過能萌生出情愛之說。從小至大他接觸的，也都是男女之間的感情糾葛，娘親會像他絮叨他已經印象淡薄的父親，柳曦也會時不時與他回憶著自己已故的夫人。就連大樹村，冠陽縣，都找不出一對兒如自己大哥和二哥那樣的戀人。
帝王的情緒不能溢于言表，這是李荀和柳曦千叮嚀萬囑咐的，他也數月如一日的照做，所以在得知這事之後，他一直在心里無數次，無數次的想著。
我直接問二哥和大哥，若是真的，那我該如何面對他們...以後我該怎麼稱呼二哥？若是假的...那我這麼問，會不會傷了兄弟之間的情分，要是二哥和我起了嫌隙我該怎麼辦...
心神不寧了整整三日，來福都勸過幾次讓他注意身子，他才意識到自己這幾天吃的的確太少了些，不過萬幸，事情的真相也算是要水落石出了。
“來福，你先退下。不許任何人接近這里。包括你也是。”
“陛下...可...”
“林將軍的女兒，朕信得過。”
“遵旨...奴才告退。”
王來福看了眼有些坐立難安的林鳶，思索了會兒，最終還是朝著趙曙霄退步出了御書房，掩上門後，抬手將值守的侍衛揮退，但他還是不放心的守在不遠的地方。
過了片刻，趙曙霄這才開口，但他還是不敢轉過身，背對著林鳶道。
“林鳶姑娘，最近可在宮中，听到過什麼謠傳？”
林鳶正走神，心里嘀咕著自己膽子還是不夠肥，見一次皇上都要這麼哆嗦半天，冷不丁听到趙曙霄發問，連忙下意識的起身跪下回話。
“回陛下的話，民女未曾听聞什麼謠傳，不知陛下所言何事。”
“在朕面前，無需遮掩，你知道朕想問什麼。”
“...”
林鳶閉起眼，一副吃了癟的表情，以她的腦瓜子，從剛才趙曙霄那幾句話，不難猜出他問的是劉恆辰和李鴻武兩人的私事，可劉恆辰明白跟她交代過了，暫時還不想讓趙曙霄曉得，可天子問話，她若是不如實答復，那欺君之罪她也是吃不起的。
半晌沒有聲音，趙曙霄其實已經徹底明白了，他微微嘆了口氣，轉身看著跪在地上身子微顫的林鳶道。
“朕的大哥與二哥，確有其事麼。”
“...”
“是，或者不是。”
“回陛下，是...”
“何時。”
“在...七夕那夜。”
趙曙霄此時已經在自己平日伏案批折子的座椅上坐下了。
“兩心相悅麼。”
這麼問，林鳶就知道趙曙霄應該早就听到過什麼話了，她的表現應該也暴露無疑，只能像是吃了極苦的藥湯一樣，臉皺成一坨的點了點頭。
“是不是我二哥不讓你告訴我的。”
趙曙霄皺著眉頭，手抵在桌案上有些無奈的揉著眉心，稱呼也變成了我，林鳶抬頭看向這個有些犯難的少年，似乎那一身帝王氣概在此刻煙消雲散，在她眼前的只是一名為家事苦惱的孩子，她吞下一口口水，咬了咬下唇，開口回道。
“陛下英明。”
“我就知道...二哥就這麼把我當外人麼。這麼大的事情也不與我說。”
“呃，隱瞞陛下並非劉大哥他本意，是怕他的事情會擾了陛下處理朝政，他也是為了您著想才會如此的。”
“涉及到二哥的終身大事，豈是那幫老臣拌嘴吵架能相提並論的！二哥也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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