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娃拿起了那半塊沾滿了泥的餅，拍了拍上面的泥，塞到二狗的手中。
“趕緊吃！”
他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虎娃目光嚴厲的瞪著二狗︰“你要浪費糧食嗎！”
“不是……”二狗垂下頭來，看著手中那塊帶著泥土氣息的面餅，嘴唇微微抖了抖，最終還是小心翼翼的在手中的面餅上咬了一口，干硬的面餅幾乎難以下咽。
二狗努力的咀嚼著，對于他來說，這是一頓難得的美味。
“哥，你也吃點。”
“嗨，哥吃過啦！”
虎娃挺直了瘦弱的身板，拍了拍自己干癟的胸口，故作輕松的笑著︰“你看這不只有半個？哥在路上餓狠了，就把那半個吃掉啦！”
“哦……”二狗不再做聲，只是低著頭，一口一口的，默默地啃起了手中的面餅。
虎娃站在一旁，看著二狗一點點的吃掉那珍貴的食物，沒忍住狠狠地咽了口唾沫。
他不敢再盯著看，怕自己忍不住會伸手去搶。
“額……我出去給你打水喝，你慢慢吃啊，別噎著。”
虎娃慌忙的扭過頭，快步沖出了屋子，用急切的腳步聲，掩蓋住自己因饑餓而翻騰的胃。
屋外夜色沉了下去，微風帶著干燥的泥土氣息拂過了荒涼的庭院，單靈靈跟著飛了過去，虎娃繞到孤零零立在牆角的水缸前，踮起腳尖，將里面的最後一點渾濁的水勉強舀了起來。
“明天得去找點水了。”
虎娃看著勺子里最後的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有些無奈的抬頭看天。
“下場雨好不好……”
他喃喃自語道，目光中帶著一點卑微的期待︰“外面的小河都干了。”
但是，遙遠到無法觸及的蒼穹一如既往的沉默，沒有誰能回應這個小男孩最卑微的請求，他的聲音被夜風吞沒，只剩下一片寂靜。
虎娃低下頭，嘆了口氣，緩緩的蹲下身，將水勺輕輕放在了地上。
他摸了摸肚子，胃還在翻騰著，發出了微弱的咕咕聲，虎娃皺了皺眉，伸手按住自己的腹部。
“別叫啊，听話。”
虎娃努力的安撫著自己，生怕這該死的饑餓聲被二狗听見︰“別讓老二听見了，不然他就不肯乖乖吃飯。”
“他再不吃飯，會和干娘一樣，生病死掉的。”
說到這里，他的眼神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復了那股少年人特有的堅韌。
虎娃一邊自言自語，一邊伸手解開了腰間纏著的布帶，將它更用力地勒緊了一些，試圖用這種方式欺騙自己的饑餓感。
布帶狠狠地收緊，他倒吸了一口氣，臉上卻揚起了一個得意的笑容。
“這下好了，沒那麼餓了。”
虎娃滿意地點了點頭，仿佛用這一點小小的伎倆就能抵御住腹中的饑餓。他彎腰撿起水勺，拍拍自己的肚子，邁步走回屋里。
二狗手中的面餅基本已經被他啃完了，可是這餅著實干的厲害，他被噎得不行，不停地打著嗝，小臉憋的通紅，虎娃見狀，趕緊把手中水勺遞到他面前。
“喝點喝點，別噎壞了。”
“嗚……”
二狗一口吞下水，努力咽下干巴巴的食物，他喝了一半，卻突然停下了動作，把勺子推回給虎娃。
“哥，你也喝點。”
“哥不渴……”虎娃下意識的擺手，想要拒絕，但是二狗直勾勾的盯著他，眼神中帶著一絲倔強。
“你嘴唇都裂口子了。”
虎娃微微一愣，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最終，他輕聲嘆了口氣，無比珍惜的接過那個破爛的水勺，極為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
他喝的十分慢，生怕動作太大，傾斜一點，就會把珍稀的水灑出來一滴。
虎娃似乎從未想到過，摻雜了泥土的水，是苦澀的。
比眼淚還要苦澀。
二狗啃完了餅，兩人也分著喝完了最後一點水，虎娃扶著他躺回到床上，拍了拍他的手臂。
“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去隔壁村子里看看，說不定還能找到點吃的。”
“哥，你不要去。”二狗抓住他的手，“陪我好不好？”
“……”虎娃皺著眉，“我晚上回來陪你。”
“不要。”二狗倔強的搖頭，“哥，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
“你說什麼廢話！”虎娃一下火氣上頭，“不要說這種話！”
二狗嘆了口氣︰“我和我娘一樣，哥，我知道的。”
“爹被那些當兵的殺掉了，娘帶著我們倆躲在了尸體堆里，才躲了幾日。”
“但是，娘還是被那些尸體害了……”
二狗說了幾句話，就開始咳嗽起來，虎娃撫著他的後背，讓他緩緩︰“少說點……”
“哥，娘是得了那些尸體上的病才死的，你忘了嗎，我現在的樣子，和娘當時一模一樣。”
“我心里有數的。”
“哥，你沒有生病，你能活下去，這幾天，你就別離開我了，陪我好嗎？”
“等我死了，哥你想去哪就去哪……”
虎娃皺著眉，噙著淚，沒有說話。
“我太沒本事了……”二狗說著，哭出了聲，“如果我很厲害的話，我就能保護爹，能帶著娘逃走……”
“我恨那些人，但是我什麼都做不到……”
“咳咳咳……”
“哥，下輩子投胎的話，我不要當人了，當人太苦了……”二狗側過頭，看著站在窗框上的兩只烏鴉，“我想做一只小鳥……”
他對著烏鴉伸出手去，想要觸踫他們。
“它們可以飛到離太陽最近的地方。”
“那是我想要的自由和力量……”
虎娃抬起雙眼，看向了化作了烏鴉的單靈靈和王子煦，輕笑了一聲︰“好，我也要投胎成小鳥。”
“為什麼啊？”
“陪你啊，老二。”虎娃苦笑一聲，“我可是你哥呢。”
“嗯……”
兩個孩子在破爛的小床上依偎在了一起，再也沒有說話，單靈靈和王子煦對視一眼，撲騰著翅膀，落到了屋外不遠處的一棵枯樹上。
“師姐，他們倆還只是孩子……”王子煦的聲音中帶著不忍，“我們真的沒辦法幫他們嗎？”
“……”單靈靈回頭看著天上的烏雲，雲下，半輪月亮若隱若現。
“阿煦，我們什麼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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