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少女在那天之後居然還會主動約自己，蕭風甚至有那麼一瞬間懷疑這是不是自己的臆想。
去接她的時候，他下意識伸手過去，想摸一摸她的臉頰。
大概是會被躲開。
手指沒有一點阻礙地觸踫到少女冰涼又柔軟的臉側，蕭風一怔，“果然是在做夢嗎？”
“……”
季尋頭上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她抬手抓住對方還按在自己臉上的手，“你是生病了嗎？還是沒睡好？”
原來那麼聰明的一個人，怎麼看起來呆呆的了？
冰涼的溫度壓在脈搏上，蕭風回過神，對她笑了一下。
“沒什麼，我還以為從那天以後，你大概會再也不想見到我了。”
他朝少女背後的房子里看了一眼，“你跟我出門，端木不會計較嗎？”
季尋搖了下頭，“他不知道。”
勤懇的端木燕一早溜完貓就上班去了，還貼心把已經恢復自主行動能力的貓帶走照顧。
都不用她和0311另外找借口。
而且這種會讓他再難過的事，最好還是避開比較好。
沒听出她話里未盡的意思，蕭風心情微妙地變好了一點。
不告訴端木燕，和他單獨出門——他是不是可以認為，至少在她心里，他也稍微有那麼一點特殊？
之前計劃的帶她去孤兒院的事終于還是在晚了幾天之後實現了。
蕭風抱著孤兒院里小孩子送給她的洋娃娃，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
沒有見過人間疾苦的大小姐似乎對這里的環境感到很愕然，視線從活動室那群眼巴巴看著她不敢靠近的孩子又看到最里面那間。
“要去里面看看嗎？”
蕭風跟她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往那邊也看了一眼。
“也許你接觸了他們的生活，就能稍微理解一點我的行為。”
季尋回過神，對他點點頭。
“……里面的孩子，都是……？”
她之前在另外一個世界里雖然和敏慈一起照顧過向陽，也去福利院接過他一起出去玩。
但像這樣在福利院里走動，和那些孩子相處，還是第一次。
……原來像向陽那樣全然沉寂的孩子，並不算是少數。
像是猜到了她想問什麼，蕭風拉住她的手腕帶她往前走，聲音平靜。
“是一兩歲以內的嬰兒，還不能自己走動，不能像別的小孩一樣在外面玩，需要人照顧，所以也不能就這麼單獨把他們放在活動室。”
門還沒有打開，只是隔著房門上的玻璃看了一眼，季尋就已經怔在原地。
她從沒想過，有一天人類的幼崽也會像這樣，像是小貓小狗一樣被塞在已經飽和的一間房子里，安靜躺著，不哭不鬧，只是偶爾翻個身。
蕭風沉默著打開門，聲音很輕，在屋里照顧著孩子的工作人員抬眼看了兩人一眼，沒有說話，只是平靜地對他們點了點頭。
工作人員大概和蕭風很熟悉，給他們留了一點單獨的時間，只剩下季尋和蕭風兩個人在房間里。
“為什麼沒有人領養他們……是因為人……是因為大家更想要自己生的孩子嗎？”
就像之前似乎對生小貓寶寶很有執念的那些人一樣，就算知道她如果可以生寶寶，生下來的也不一定是人類的幼崽，但還是想要有自己的孩子。
蕭風低頭和她對視，輕輕嘆了一口氣，聲音壓得很低。
“不是這樣的。”
“除了年齡太大能記事的孩子之外，身體健康四肢完好的孩子，很快就會被領養出去，留下來的，大部分都是……”
他沒有把話說完，但季尋已經明白了。
身體有缺陷，心智不全，又或者有自閉癥之類的精神疾病，已經足以這些孩子被一輩子放棄，只能在感知不到愛的世界里度過殘缺的一生。
她俯下身，下意識想要抱起身前的一個孩子。
蕭風眼疾手快地拉住她，帶著她退出了房間。
“不能抱。”
“一時的溫暖只會讓他們在懵懂的世界里產生強烈的感情依賴，需要很久才能忘掉。”
早就見慣了這一切，他聲音很平靜，甚至有種近乎視之如常的漠然。
第一次知道這些，季尋坐在草地上，看著孤兒院的孩子在不遠處玩耍，心里五味雜陳。
相比起一出生就在遭受苦難的人來說，誕生以來就擁有了太多愛的自己，真的算是幸福很多了。
季臨淵雖然在某些方面會管束她很多，但是給予她的，絕對是大部分人窮極一生都無法得到的美好。
臉側忽然被溫熱的大手輕蹭了一下，蕭風遞了瓶水給她。
“讓你不開心了？”
季尋接過那瓶水，沉默地搖了下頭。
“你好像對這里很了解，你之前難道……”
似乎是覺得這個問話有點冒昧，她問出口之後又微妙地停下了後半句。
蕭風嗯了一聲，在她身邊坐下。
“沒錯，我從小就在福利院長大。”
“不過我還算幸運，至少我四肢健全身體健康，也沒有什麼隱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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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你劫富濟貧的原因？我看到了媒體的報道，最近那個匿名捐錢的人，應該就是你吧。”
季尋蹙了下眉，“不管怎麼說，通過犯罪的方式來幫助別人，終歸是錯誤的。”
蕭風眼底的神采一點點沉寂下來，聲音也不自覺帶上了點冷意。
“是嗎？”
“這個世界沒什麼所謂的公平和不公平，有些人富得流油，有些人連飯都吃不起。”
他看了一眼那邊的孩子，“你所見到的，已經算是運氣好的苦命人了。”
“我無非是想讓更多人過上好日子，只不過采取的方式更極端一些罷了。”
“大小姐，你一定沒有體會過吃不飽飯，穿不起衣服的生活，那些書里藝術品里經過加工所描述出的痛苦經歷，對于某些人來說，只是他們普普通通一天的日常。”
少女徹底沉默下來，漂亮的幽藍色眼眸淹沒在縴長眼睫的碎影下，看不清明。
意識到自己的態度好像有些尖銳，蕭風抿了下唇。
“我不是想要譴責你什麼，也不是對你的生活有任何指摘，只是我的經歷就是這樣的……”
“小尋，那天晚上的事，是我對不起你。”
“也許我們確實沒有緣分，我不會再強求，也不會再招惹你。”
“同樣——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你和端木燕大可以來阻止我，我不會怪你，但也不會因為你和他的一兩句話就改變自己的想法。”
最終還是不歡而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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