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帝猛得一擲狼毫,毛筆摔落在硯台中,墨水濺得到處都是。
“你好大的膽!當年天狗食日、地龍翻身,災變四起,何妃身懷雙胎主煞亂。
朕為天下黎民想,不得已賜死何妃,今日你卻來此喊冤,是怪朕嗎!是看朕老了,而你長大了嗎!”
鴻帝很激動,怒氣猛得攀升到了頂點,顫抖著手怒指著趙祈佑喝道。
跪著的趙祈佑抬起頭來,雙目流淚,哭道︰“父皇,兒臣母親真的是被冤枉的,是被人陷害的啊!”
“那天狗食日純屬欽天監借此誣陷!也或另有他因,才致上天示警。”
趙祈佑雖有人證、物證在手,鴻帝一上來就拿天狗食日、地龍翻身之事喝斥于他,讓他一時無從辯駁。
趙祈佑背地里通讀了子史經集,雜古野記,幾乎有記載過天狗食日這等天象的,無一不是說後宮起亂、皇後失德,乃上天的警示。
當年何皇後在位時,大周許多地方確實受了災,有地方整年大旱,也有地方洪水肆虐,瘟疫橫行。
加之正好天狗食日之天象,就讓人很難不往後宮皇後身上聯想。
趙祈佑其實也是有些信這些的,但他已查明是錢皇後作妖,那有沒有可能,那天狗食日指的不是何皇後,而是錢皇後呢?
當年錢皇後已經進宮為妃了,這不就對上了?
趙祈佑想至此處,大聲道︰“父皇,您有沒有想過,那天狗食日,也許並非指的是兒臣娘親,而是另有其人。”
鴻帝臉色鐵青,趙祈佑這話再明顯不過,剛才又說為娘申冤,是沖著錢皇後來的。
雖然鴻帝對錢皇後起了殺心,但也不能讓趙祈佑這般暗言錢皇後,這是不孝之舉。
兒女不孝,也是鴻帝最怕的事之一。
“一派胡言,當年你娘親高坐後位,你也是讀過書的,難道不知道天狗食日特指的是什麼嗎!”
鴻帝這倒不是偏袒錢皇後,而是自古以來,所有古書、所有人都說天狗食日直指皇後,當年錢皇後還是個嬪妃,不夠格。
鴻帝為帝王,自是對這種天象深信不疑,自古君權神授,他乃上天之子,對于上天的警示,怎可不信。
趙祈佑長跪于前,卻是被鴻帝堵得無話可說,天狗食日專指皇後,以他目前學到的那些東西,又怎能解釋得了這種奇異的天象。
趙祈佑雙目通紅,大哭道︰“父皇,也許那天狗食日之天象是巧合,但兒臣卻是真的查清了,當年是有人故意陷害兒臣娘親!”
鴻帝見趙祈佑不死心,非得要扯這些事,不由得更怒︰“好!就算那天狗食日之天象是巧合!
那朕問你!離山皇陵地龍翻身,先祖皇陵震出石碑又做何解釋!上天、後土、先祖都在提醒于朕!
何妃此時又懷雙胎,這些都是巧合麼!你告訴朕,天下有這麼多巧合踫在一起的麼!”
趙祈佑雙目通紅,低吼道︰“父皇,那石碑如是他人事後放進祖陵的呢!”
趙祈佑從袖子里拿出一卷宣紙來︰“父皇,這是兒臣尋來的,請您一閱!”
鴻帝鐵青著臉接過,卻見得這一卷紙共有四張,每張紙上拓著一個大字,合起來便是牝雞司晨四字。
正是從刻碑匠家中搜出的拓片。
鴻帝看得手中的拓片身形一顫,像被雷擊中,當年就是這四個字的出現,才讓鴻帝下了決心賜死何皇後。
如今這四字又現,鴻帝的心情可想而知。
趙祈佑又伏地不起︰“兒臣找到了當年刻那石碑的工匠的後人,這四張拓片便是在石碑刻好後,那工匠從石碑上拓下來的!”
“這又如何?!”
鴻帝的手輕顫著,自是不會見得這拓片就會輕易相信,畢竟拓片這東西造桖| 菀琢恕 br />
而且他也不願意相信是真的,如果那石碑真是有人刻意放進離山皇陵的,他卻因此誤殺何皇後,那豈不全是他的錯?
豈不是在說,這些年他一直是一個頭腦發昏的昏君?
“不!這不是真的!”鴻帝在心底狂吼,面上卻是陰沉得可怕。
“好!這也便算是真的!”鴻帝最終長吐一口氣,似乎在一瞬間變得更蒼老了。
“石碑可以造号A 翹旃肥橙鍘 亓 磧秩綰謂饈停磕訓闌褂腥四苤甘固旃酚氳亓 懷桑浚 br />
鴻帝喘著粗氣喝問道。
趙祈佑被問得一時語塞,如果說天狗食日這等奇異的天象神秘,但必竟是能看見那天狗慢慢吞食太陽的。
但相比起來,地龍卻更為神秘,只知地龍一動地動山搖、山川俱裂,但地龍到底長什麼樣,卻是沒有人見過其真身。
但不管是天狗食日,還是地龍翻身,都代表災變就對了。
趙祈佑低著頭思索了一番,突然想起姜遠前幾日給他送的那封信來。
那封信上只有簡短的一句話︰萬物以格物為解,有難處可找兄弟。
趙祈佑剛接到這封信時,有些摸不著頭腦。
信的前半句看得他不明所以,實在想不通姜遠突然提起格物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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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是稍接觸過格物學的人,都皆听過那句話︰格物致知,窮萬物之理也。
趙祈佑背地里翻閱了諸多雜書野記,自然懂這句話的表面意思。
當時他並未深究姜遠寫下這句莫名其妙話語的意圖,反倒是後半句有難處找兄弟,讓他好生記住了。
趙祈佑心念急轉,腦門上似突然亮起一盞明燈。
姜遠不信鬼神,這事極少有人知曉,但姜遠會格物卻是人盡皆知,可以說在大周,論格物一道沒人是他的對手。
當年在興州抗旱,僅用幾根鐵管就將低處的水引到了高處,且不借助任何人力與畜力,堪稱神跡。
如今興州的百姓在河邊廟里供奉的不是龍王,而是姜遠的泥像,據說香火極旺。
興州府尹張賢禮呈奏上來的奏章上,不但為姜遠請功,還大書特書姜遠對天象的見解,將姜遠吹上了天。
當初很多朝官都以為姜遠一個不學無術的紈褲,在踫巧之下弄出了那什麼水躍汲水器罷了,當不得真。
至于張賢禮奏章上說的,什麼姜世子對天象一道頗有心得,預言大旱過後必有大澇,張賢禮還借著這個借口,找戶部要錢興修水利溝渠。
後來事實證明,姜世子姜大紈褲純屬胡說八道,興州大旱過後風調雨順,哪來的大澇。
此事一時成了笑話。
趙祈佑听得這事後,卻是沒笑,因為姜遠轉手就給了他精鹽之法,幫他開辦鹽業總司,讓他被鴻帝高看了一眼。
隨後,姜遠在鶴留灣大開磚廠、水泥窯,造出從所未見的神奇之物來,連萬啟明都恨不得與姜遠同吃同住,以學格物。
“明淵兄的信上說萬物以格物為解,他前腳剛出王府,後腳就給我送信,難道他那時就已預料到,我進皇宮翻案繞不開天狗食日、地龍翻身這兩件事?
格物,格物,明淵兄以前曾言,任何事物都是可以用格物解釋的,難道…那些奇異的天象也能用格物之法相解?”
趙祈佑片刻間想了許多東西,此時也顧不得姜遠是否真的能合理解釋那天狗食日,地龍翻身的現象。
姜遠信上不是還說了麼︰有難處找兄弟。
此時兄弟不正有難處麼,先把姜遠叫來再說。
鴻帝見趙祈佑趴在地上不說話,怒氣稍退,嘆道︰“佑兒,朕知你對何妃之死耿耿于懷,但天意如此,朕也不得相違,你要理解朕的苦心。”
趙祈佑連忙磕頭,他知道若是不能解釋那天狗食日與地龍翻身之事,即便將唐瑞叫進來,或拿出董呂的手札來,都可能不會完全讓鴻帝信服。
趙祈佑雜書看得多了,兵法之道也略通一二,此時按住懷里的那份手札,這東西要拿來絕殺,此時還不是拿出來的時候。
但今日定然是要把案翻了的,如若不然,今日不成,他日更會不成,一而再的申冤,只會讓鴻帝更怒。
趙祈佑沉聲道︰“父皇,兒臣實是無法解釋那天狗食日與地龍翻身,為何會如此巧合,但相信天下之人,哪怕是神仙,都指使不了天狗與地龍。”
鴻帝又嘆了口氣︰“道理你都懂,即然是天意,你又何必來申冤?”
趙祈佑抬起頭來正色道︰“兒臣解析不了此等奇異現象,但自有他人能辦到,還請父皇稍等,兒臣將人請來。”
鴻帝見趙祈佑仍不死心,怒氣又升了起來︰“朕勸你別費那個力氣,你無非去找欽天監罷了,沒用的!”
“兒臣不找欽天監!”
趙祈佑輕微咬了牙,何皇後被陷害,欽天監出了大力,恨不得將欽天監的人殺光才解恨,他怎麼會去找那些人。
那些人也只會說出天象代表天意示警,何皇後該殺的話來。
“兒臣,要找的是豐邑侯!”趙祈佑直起身來,大聲道。
鴻帝一滯︰“豐邑侯?!你找他?他懂甚天象之事!”
趙祈佑此時已經豁出去了︰“父皇,豐邑侯曾說,世間萬物莫不以格物可解!豐邑侯格物之道,在整個大周,甚至在整個世間,若格物之道為一石,豐邑侯獨佔八斗!
即然世間萬物都可用格物解之,那天象必在萬物之中!”
鴻帝冷笑道︰“哼,當年豐邑侯預測天象,說大旱後必有大澇,結果成了笑話!”
趙祈佑早已料到鴻帝會拿此事來說,早有應對之話︰
“父皇,兒臣以為豐邑侯當年所預料並無差錯!當年大旱後,的確沒有大澇,但同年冬天,卻是降下百年難見之大雪!
大雪之下凍死百姓、牲口無數,北突與黨西也因此元氣大傷!
這雪化之後便是水啊!開春後,興州、濟州都有小規模的澇災,這不正是證明了豐邑侯所判無誤麼!”
鴻帝聞听此言,卻是想起一首打油詩來︰
詩曰︰
風起雨起雪起乎,
雪為水雨為水乎。
雪水雨水沒啥用,
不如杯中黃酒甜。
當時鴻帝听得這詩大怒,因為這是山南東道的一個小縣官作的。
僅憑這四句詩,就知道這縣官是不學無術之輩,而且還不作為不知百姓疾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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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即下令嚴查,結果那縣官還真是花銀子買來的。
鴻帝如今又想起這首詩來,稍一品味,那個縣官倒也沒有說錯,雪不就是另一個樣子的雨麼。
鴻帝眉頭緊皺,看趙祈佑今日這幅樣子,是非要申這個冤了。
鴻帝靜靜的盯著趙祈佑,見得趙祈佑神色冷峻,眼神堅韌。
這才發現,這個他曾不怎麼在意,一度讓其自生自滅的次子,在不知不覺間已悄然長大。
鴻帝有欣慰也有難過,欣慰的是趙祈佑如此執著要為何皇後申冤,孝心天地可鑒。
難受的是,何皇後那案子早已成了鐵案,此時再翻出來,不管真相如何,損的都是皇家臉面。
若在以前,趙祈佑敢這般跪在鴻帝面前說這些,只怕沒有個好下場。
但現在不同往日,趙祈佑越發的沉穩,在朝堂之上分析利弊也愈發的成熟,已讓朝臣們刮目相看。
再者太子趙弘安有謀逆之心,鴻帝對趙祈佑的看法也在不知不覺間慢慢轉變,開始著重培養。
“好!即然你說豐邑侯能以格物解萬物!朕倒是要好好見識一番!另,傳欽天監司天令,看看他們與豐邑侯對天象之事的見解到底哪不同!”
鴻帝揮了揮手,坐回椅子上閉上了龍目,眼前卻是出現了何皇後的樣子。
柔柔弱弱的何皇後,站在遠處柔柔的笑,好似在眼前,又好似在天邊。
“謝父皇!”趙祈佑大喜,鴻帝既然同意召姜遠來,就說明心中已有松動之象,不似先前一般,那般冷漠相拒。
即便一會姜遠過來,說不出個子午卯酉來,趙祈佑依然可以搏一搏。
當下趙祈佑匆匆到得宮門外,讓護衛快馬加鞭去鶴留灣接姜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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