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已至,桃樹花謝了後冒出了嫩葉,壯元山上的映山紅與野茶花開得漫山遍野,山下的鶴留灣的田間一片吆喝之聲。
鶴留灣的村民們開始了春耕,姜遠披著簑衣戴著斗笠,褲腳高挽,在田間組裝著曲轅犁,鐵匠章老七、木匠付有根還有幾個莊子里的老農,也在田頭幫忙搗鼓。
胖四正與一頭大黃牛較勁,拿著拉犁的牛軛往牛身上套,奈何他技術不到位,又使的蠻勁,大周的牛又沒穿鼻,頓時將胖四頂翻在泥水里。
“我…你大爺的,敢撞本大爺,老子殺了你吃肉!”
胖四狼狽的從泥水里爬起來,一身已然濕透。
姜遠一邊組裝著犁,一邊道︰“這牛沒穿鼻繩,你得順著它,惹毛了它,它真會撞死你。”
一旁的杜青挽著褲腳,譏笑道︰“胖四,你連頭牛都駕馭不了,白長這麼大個了。”
胖四反譏道︰“杜爺,你行你來。”
杜青哈哈笑道︰“我來便我來,一頭牛有何懼哉!”
杜青下得田去,接過胖四手里的牛繩,口中‘喲呵喲呵’的趕著牛,想將牛的屁股對著牛套,但這牛也不吃他這一套,任憑他怎麼喲呵,就是不听他的話。
弄得杜青急了,一掌拍在牛頭上,想要用武力屈服于它。
大黃牛吃痛之下,牛脾氣上來了,鼻孔里呼出兩道粗氣,對著杜青就頂了過來。
牛發起狂來,那真是不可小視,杜青輕功極高,連忙閃開,但也只是閃開,卻不敢對牛下死手,因為整個鶴留灣與清平莊,一頭耕牛都沒有,這牛還是姜遠去豐邑縣衙租來的,打死了要賠一大筆銀子。
牛一共租了十頭,這還是姜遠親自出面的結果。
大周北方地區常年鬧天災鬧饑荒,所以耕牛極少,往往幾個村都找不出一頭牛來,百姓要耕地,就得找官府或者有牛的地主租用。
春耕夏種之時,大家都要耕地,牛卻只有那麼多,豐邑縣令林謙租給了姜遠十頭牛,已經是極限了,再多也沒辦法,總不可能所有的牛都給了姜遠,那他這個知縣怕是要被百姓罵死。
但這租牛的價錢可不便宜,官府的牛還好,交上一筆銀錢就行,但每天的租金也高達25文。
地主家的牛會更貴,往往是以對分租的形式來租賃耕牛,就是租牛者耕種收成的一半。
除了租牛租金是一半的收成外,佃戶剩下的那一半還得再交給地主租田的租子,如此一來,佃戶辛苦一年下來,基本上連個飽飯都混不上,還得搭配野菜才能過活。
一旦遇上災荒年月,那些靠租田租牛耕作的佃戶,基本上無法生存,要麼餓死,要麼當流民。
自有田地的小農則會好上一些,只用付耕牛的租金就行,收成會稍多一些,但也多不了多少。
所以,很多小農與佃戶,如果家中有壯勞力的,便會選擇人拉犁,這樣就不用租價格昂貴的牛。
姜遠百密一疏,他只想著春耕,卻忽略了耕牛的稀缺,已經到了要開耕時,才發現拿個毛來耕。
姜遠家的地有上萬畝,雖說全部租給了佃戶,但若無法解決耕牛的問題,就得人拉犁,勢必就會耽誤耕種。
而且他造的曲轅犁耕土更深,如果用人來拉犁,反倒不如犁得淺的直轅犁更省勁,如此一來,這曲轅犁算是白瞎了。
事到如今,姜遠讓沈有三放下鹽業總司的活,以及酒水、香皂代銷的籌備等事物,帶上足夠的銀錢,並調撥二十個老兵與他,立即下江南去購買耕牛,最好是力氣更大的水牛。
雖說春耕是趕不上了,但夏種應該不成問題。
只要姜遠有了牛,他就可以以更低的價錢租給佃戶,解決無牛可用的困境。
姜遠在鐵匠與木匠的協作下,終于將曲轅犁組裝完成,那頭追趕著杜青的牛也拉不回來了,一人一牛在田間狂奔而去。
姜遠只得讓邊上幫忙的老農另牽了一頭稍微溫順的牛過來,在經驗豐富的老農的操持下,終于給牛上了牛軛。
姜遠一手拿著繩子與荊條,一手扶犁,手中的荊條一揚,抽在牛屁股上,口中吆喝一聲︰“嗨!”
別看姜遠是侯爺,在沒穿到大周之前干的是辦公室的活,但他從小長在農村,牽牛犁田的活是實實在在干過的,持犁手法早已刻在了他的靈魂之中。
此時擺弄起來,初時有些生疏,但走了一段距離後,那種兒時犁田的感覺又回來了。
犁頭所過之處,大片的泥土翻轉開來,幾個老農與文益收等護衛跟在姜遠身後,老農們則是觀察曲轅犁的翻地效果與深度,文益收等人則防備耕牛突然發狂傷到姜遠。
侯爺親自下田犁地,在大周前所未有,又听說侯爺要試新犁,鶴留灣的百姓聞听消息後,全都趕來看稀奇,田埂上站滿了人。
姜遠犁了數圈後,感覺其他還好,就是這牛不太听使喚,操控起來有些費勁。
“你給本侯好好走!若不然…本侯給你鼻子上打孔…到時你就…知道本侯的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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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遠喘著粗氣,口中的吆喝聲就沒停過,若不是這牛是租來的,他立即就會給這頭倔牛打上鼻眼,中間再穿根繩。
工部萬啟明不知道何時也來了,跟在姜遠屁股後面,時而蹲下身,用一根小木尺捅一捅被翻開的泥土的深度,時而又竄至牛屁股後的一側看犁頭翻土。
“我說萬兄,你這是作甚呢,小心這牛一撅子踢死你。”姜遠一邊犁地,一邊開著玩笑。
萬啟明卻是一臉嚴肅,道︰“侯爺,您有這玩意,為何不早拿出來?”
“我不是給過你圖紙麼?”姜遠記得好像給過萬啟明一份圖紙。
“有嗎?”
“沒有嗎?”
姜遠耕了小半塊地後,便把犁交給了身後的老農,與萬啟明一起蹲了下來,問道︰“萬兄,你覺得如何?”
萬啟明手里捏著一塊土,道︰“此種犁比直轅犁耕得要深上許多,而且單牛就可,效率至少提高了三成。”
姜遠點點頭,道︰“這曲轅犁比直轅犁要好上不少,但制造成本也相對較高,怕是難以推廣。”
萬啟明笑道︰“這有何難,侯爺可令人打造一批,租給佃戶就是。”
姜遠訝然的看著萬啟明,道︰“萬兄怎的也鑽錢眼里了?佃戶租牛就已難以承擔,如今這犁也要租,你怕是不知道什麼叫百姓造反吧?”
萬啟明一愣,連忙向姜遠作揖︰“是下官魯莽了。”
姜遠笑著擺擺手,道︰“也不怪你有如此想法,你本意也是為了百姓著想,只是未看清其中利害。”
萬啟明有些慚愧,道︰“侯爺說的是,下官著實想得片面了。”
姜遠嘆道︰“萬兄,你我在這大周朝,且身居高位,看得也很清楚,咱大周的百姓只要有一口飯吃,他們便會知足。”
“咱們這些人,若想要讓百姓吃飽飯,就得從根本做起,提高他們的生產力,以往格物都被視為奇技淫巧,不受重視,甚至被打壓。”
萬啟明眉頭微皺,道︰“侯爺想說什麼?”
姜遠看著遠處的壯元山,道︰“萬兄,你我皆精通格物,你就沒有想過要改變一些什麼嗎?”
萬啟明嘆了口氣,道︰“下官也想過這個問題,可惜很難啊。就算咱們能做出神器一般的器物來,終究是為他人所造,而非是給百姓所造,侯爺您懂的。”
姜遠聞言有些沉默,他懂萬啟明的意思,就如那磚廠、水泥窯來說,工部竟然想把這兩個東西用來壓榨百姓,若不是姜遠出面阻止,工部就征謠役了。
再有這曲轅犁,就連萬啟明都是首先想到的是租給百姓。
如果這犁因造價稍高而推廣不開,那官府或者地主卻是有錢的,說不定還真會打造出來用來出租牟利。
所以萬啟明所說的‘為他人而造,而不是為百姓所造’,便是基于此。
對于這些,姜遠目前也沒有好辦法解決,如果要從根子上解決,那就得均田,還要讓百姓手里有閑錢,但這何其的難。
姜遠轉過身來,看著萬啟明道︰“萬兄不必如此沮喪!你也知我要辦格物書院,咱們先不管其他,先培養出一些人才來再說,至于以後…”
至于以後,如果姜遠改良了印刷術和造紙術,普通百姓能買得起書了,百姓自會慢慢覺醒,到時候…
很多話姜遠不敢說,但他目前的目標就只有兩個,讓百姓吃飽飯,讓實干的人才多起來。
讓百姓吃飽飯,他將希望寄托在存放在梁國公府地窖中的土豆上。
讓人才多起來,則寄托在還在建的格物書院上。
個人能力有限,他便從力所能及之處做起。
“萬兄,書院快建成了,到時候我希望你能來幫我。”姜遠目光灼灼的看著萬啟明。
萬啟明一怔,他心中也有抱負,發揚格物便是其一,但他如今已官居五品工部司郎中,若棄官教書,實是舍不得。
姜遠笑了笑,道︰“萬兄勿憂,你的官照常當,只需每月來書院授學六次便行。還有,我再悄悄告訴你一個秘密…”
萬啟明見姜遠說得神秘,問道︰“什麼秘密?”
姜遠道︰“你可知那格物書院的院長是誰?山長又是誰?”
“誰?”萬啟明被姜遠吊起了胃口。
“院長是陛下,山長是前三公伍禹銘。”姜遠就這麼直接說了出來。
萬啟明倒吸一口涼氣,姜遠手段通天了這是!
如果真是如此,那萬啟明如果來任教的話…若干出成績來,以後不說有混成工部尚書的希望,混個大學士應該沒問題,誰讓這院長與山長這麼牛逼。
這等于是直接在鴻帝手下干活,屬于被鴻帝直屬了。
萬啟明怦然心動,又能當官,又能實現抱負,關鍵是上面的大佬是鴻帝,傻子才不干。
“那下官也為書院貢上一分力,不為別的,就為咱大周的將來。”萬啟明說得凜然大義。
姜遠知萬啟明的心思,也不戳破,笑道︰“那就這麼說定了。”
姜遠將萬啟明忽悠住了,心里盤算著還有哪些人可用。
“嗯,江南的才子甦逸塵,此人不願當官,倒是可以弄來教書,但願有三能將信送到。”
“還有杜青,給他弄個教導主任的活干,他媳婦高璐,也得弄進去,教習武藝也好,管教女學生也行…”
“道爺也得弄進書院,教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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