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遠剛推開老道租住的民房小院的大門,一把小巧的障刀疾射而至,“咚”的一聲釘在門板之上,將姜遠嚇了一跳。
胖四已然挺身而出,將姜遠與小茹護在身後。
“師妹,你這是想謀害親師兄啊!”姜遠看著那把尤自顫動不已的障刀,拍著胸口道。
黎秋梧露齒一笑,道︰“爹爹說你武藝雖爛,但膽子卻是很大,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
黎秋梧今日沒戴面紗,臉上那道疤痕略顯猙獰,與臉上的嬌笑映襯,形成極大的對比。
“來,來。你膽子大,你站過來,讓我也射上一刀!”姜遠從來都不肯吃虧,說著便要把黎秋梧拉去門邊站著。
黎秋梧見得姜遠沒規沒矩的,臉色一紅,惱羞道︰“男女授受不親,你離我遠點。”
姜遠這才想起這是大周,只得悻悻的收回爪子,尷尬的笑了笑,道︰“我來看望一下道爺。”
黎秋梧瞪了一眼姜遠,這才轉身將老道的房間門開了,讓姜遠進去,她則拉著小茹去另一間屋子說話去了。
姜遠看著被黎秋梧拉走的小茹,暗道小茹的親和力真是非同凡響,不管與上官沅芷還是黎秋梧都能相處得來。
一個山野丫頭,能與兩個身出將門的女子混成姐妹,不得不承認,小茹還是有幾分本事的。
姜遠也不去管她二人,與胖四進了老道的屋子,就見得老道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一雙小眼睜得老大,看著房頂一動不動。
“道爺…升天了?”胖四見得這副情形,疑聲道。
“我看應該是!”姜遠用力點頭︰“沒看到道爺眼楮都沒閉上麼,這是有未了的心願?”
“可能是…臨升天前,沒能去聞香樓?要不,一會小的找人給道爺糊倆紙人吧。”
姜遠與胖四站在老道的床前自顧自的聊著,好似老道真的死了,在商量後事一般。
“兩個孽徒!就這麼盼著道爺我死麼!”老道終是忍不住了,破口大罵,中氣十足。
“喲,道爺還陽了!”姜遠哈哈笑道︰“我還以為你去給閻王爺當女婿了呢!”
老道的綠豆眼轉動著,罵道︰“兩個小兔崽子,當著面就咒老夫,老夫今日要清理門戶!”
“道爺勿氣,這不開玩笑麼。”姜遠連忙收了笑,真怕把老道氣出個好歹來。
老道依然大罵︰“兩個不孝的東西,過年都不來看看老夫,我怎的教了你們這兩個白眼狼。”
“道爺,您別罵了!過年少爺忙著呢!”胖四解釋道︰“大年三十,少爺還被拉上金殿與人斗法,哪兒騰得出空檔來。”
“咋了?你睡別人媳婦被逮著了?大年三十還上金殿斗法?”老道嘲諷道。
“我是那種人麼?”姜遠翻了個白眼,道︰“不過是與李勉行的兒子打了一架罷了。”
“是打廢了。”胖四糾正道。
“閉嘴!”姜遠一巴掌拍在胖四的腦袋上。
“出息了。”老道贊了一聲,又哼道︰“管你打傷了誰,和我有屁關系!你們現在去給我找壇酒來!”
姜遠眨巴眨巴眼楮,老道這又是裝死又是發脾氣的,原來是為了一口酒。
“道爺,你現在這個狀態,酒可喝不得。”姜遠立即拒絕。
老道聞言,臉色一苦,小眼楮中居然含了淚︰“不孝啊,都是些不孝的東西!閨女不孝就算了,本以為我那倆乖徒弟來了,會可憐可憐我這個老頭子,誰知道更不孝啊,連口酒都不讓喝。”
姜遠看得老道連哭帶罵,可憐巴巴的,想來是找黎秋梧要酒喝,沒要成,這回姜遠與胖四來了,可不得弄上一口酒。
姜遠知道老道嗜酒,躺了半個月沒沾一滴酒也是夠難受的。
老道左一口不孝之徒,右一口白眼狼的叫罵不休,弄得姜遠與胖四沒辦法,只得答應給他一小口酒。
姜遠讓胖四偷偷出去找酒,自己則與老道閑聊著。
“听聞你搞那鹽,出了民怨?”老道見得胖四找酒去了,也不再罵了,問起了正事。
姜遠點點頭,道︰“道爺消息挺靈通啊。”
“這事鬧得這麼大,我又沒聾。”老道白了一眼姜遠,道︰“你且細細說來老夫听听。”
姜遠便從頭到尾說了一遍,道︰“如今這事又牽扯到了太子,我雖不懼,但水卻是越趟越渾了。”
老道想了想,冷哼道︰“自古成大事者,就不要怕這怕那,干了就干了。”
“太子勢大,如今成對立局面,不可不防啊。”姜遠嘆了口氣,卻是沒說上官雲沖與姜守業讓他走中庸之道。
老道冷笑道︰“不是當了太子就可穩坐江山的,否則他為何又是弄生鐵弄鹽的,還不是為了防萬一?!”
“不過,你與趙祈佑的確是走得太近了,如今你為上官雲沖的女婿,你爹又為相,你與趙祈佑走得太近,換誰不怕?”
“那道爺覺得要如何做?”
老道閉目想了想,道︰“其實太子本身不可怕,你需要防著太子身後的那些人。自古皇權相爭,絕不是某一個人能干成事的,這里邊有許多看不見的人在背後推動。不管是大臣也好,外戚也罷,結黨站隊皆是為皇權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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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只是明面之上的,暗中的勢力需要多加防範。”老道沉聲道︰
“行走朝堂,如入刀門,你若有一日決定了如何做,就當如臨戰陣,出刀要快狠穩準,先斬其手腳,再砍其頭顱。”
這等言論,也只有老道敢說,換作其他人哪敢這般。
“嗯,徒兒知道了。”姜遠正色應道。
老道的激進之言,與上官雲沖、姜守業的中庸之策都環繞在姜遠的心頭,至于如何取舍,還得他自己來定。
隔壁屋子里的小茹不知道與黎秋梧在聊什麼,時不時的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胖四鬼鬼祟祟的提著一個小酒壺鑽了進來,老道見得那酒壺,早沒了剛才指點風雲的凌厲之色。
“四兒,快,把酒給我!”老道為了喝口酒,連四兒都叫上了,聲音壓得極低。
胖四將酒壺遞了過去,老道一把抓住就往嘴里倒。
“啪!”
一個小石子飛來,將酒壺打得稀碎,黎秋梧怒氣沖沖的站在房門前,雙手叉腰,瞪著屋內三人。
“老夫的酒啊!”老道捶胸頓足,似狼嚎一般。
“那個,道爺,我們先回去了。”姜遠見勢不妙便想腳下抹油。
黎秋梧叉著腰挺著胸堵住房門,冷笑道︰“師兄,听聞你深得我爹真傳,咱們比劃比劃!”
“咳,那個,師妹,今日為兄身子不適就算了。”姜遠憨笑著,突然往門外天空一指︰“看,有頭豬飛上天了!”
黎秋梧聞言下意識的順著姜遠手指的方向看去,卻哪里看得有豬在飛?
姜遠趁著這個空檔,彎腰一矮身,從黎秋梧的臂下鑽了出去,撒腿就跑。
“膽小如鼠!你還敢跑!”黎秋梧轉身就想追,但屋中還有個胖四,抓不著姜遠,打胖四一頓也是好的。
胖四也是機靈之人,一個翻身從窗戶鑽了出去,轉眼沒了人影。
黎秋梧氣得恨恨的一跺腳,卻見得老道緊閉了雙眼,也不叫喚了,又裝起了死。
逃出生天的姜遠直拍胸口,這些將門女子沒一個好惹的,下手賊狠,姜遠是深有體會。
姜遠中午在工棚里吃了一碗大鍋飯,便被萬啟明拖著去水泥窯點第一把火。
上百個民夫已將開采出來的石灰石砸碎,與黏土按照四比一的比例混合裝入了窯中。
點火孔里已塞入了烏金石,也就是煤炭,還有大量的木柴。
水泥窯前供著一個豬頭和羊頭,還有只雞,本來這等開窯大事,是需要三牲祭祀的,即豬、牛、羊的頭。
豬羊好找,但牛不行,大周嚴令禁止隨意殺牛,違者會被判流徒。
即便是老牛病牛,不得已要宰殺,也需去縣衙報備,交納一定的罰銀。
所以萬啟明就弄了這麼一個不倫不類的供品,言說神靈有知,心意到了就行。
姜遠又是點香燭,又是燒紙錢,還作了個揖,這才接過萬啟明遞來的火把扔進點火孔中。
姜遠的這一把火下去,大周的工業之火便徐徐燒了起來,再無停熄。
姜遠忙忙碌碌的在鶴留灣折騰了一整天,直到日頭掛在樹梢上時,這才匆匆往燕安趕。
“公子,秋梧姐姐很生氣,說下次您若是被她抓住,定要把您吊起來打。”
馬車中,小茹掩嘴而笑。
“嘁!我會怕她?”姜遠嘴硬道︰“我是她師兄,還反了她了!”
“這不是誰怕誰的問題呀,道爺現在還不能喝酒的。”小茹輕聲道。
姜遠雙手一攤,道︰“我又沒拿酒給道爺,那是胖四給的!與我何干!讓她找胖四去!”
正在趕馬車的胖四聞言,暗道,什麼黑鍋都是俺背,俺難道是天生背黑鍋的命?
幾人說笑著往燕安城趕,這時一騎快馬急馳而來,待得即將撞上姜遠的馬車時,馬上的騎士才猛的一勒韁繩。
戰馬前蹄騰空而起,帶起一大片灰塵,戰馬嘶鳴出聲。
胖四也早已勒了馬繩,讓馬車停下來,這才避免撞上去。
“哪來的王八蛋!敢阻豐邑侯的去路!”胖四怒聲大罵。
馬上的騎士手持一桿馬槊,聞言冷笑道︰“豐邑侯?小爺就是來找他的!”
“大膽!你是何人!我家侯爺豈是你想見就能見的!”胖四見這騎士來者不善,又手持馬槊,看起來勇猛異常,不禁心頭有些發怵。
姜遠正和小茹在車廂中說笑話,卻突然被一個不識之人擋住了去路,又听聞是來專門來找他的,不由得心下微驚。
姜遠讓小茹躲在車廂中不要露面,他則撩了簾子往外看去。
就見得一個國字黑臉,唇上留著一撇黑毛胡子,手持一把馬槊的威武漢子,正虎視著自己。
“你乃何人?為何阻路!”姜遠詢問著,右手悄悄扣在車廂邊緣處,那里藏著他的橫刀。
“難道是太子派來的人?就這麼明目張膽麼?”姜遠心念急轉,暗道。
“你可是豐邑侯?!”那漢子大聲問道。
“正是本侯!你待如何!”姜遠此時顧不得其他,來者不善,少不得要拼個你死我活。
那漢子哈哈一笑,道︰“听聞豐邑侯以戰功獲侯,在邊關與北突人大戰,想來武藝了得,今日小爺要與你比個高下!”
“神經病吧!”姜遠罵了一聲,這貨看起來又不像來殺自己的,因為姜遠沒感覺到殺意,只當這貨是瘋了。
“呵呵,哪來的賊人!我來會你!”
又是一聲輕喝傳來,從馬車後方飛出一個人影來,一把長劍急刺而出,直奔那黑臉漢子的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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