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拐角走進去，就看到一條黑漆漆的短廊。
一共有四戶入口在這里。
但除了最里面那戶有個破門外，其余的幾戶，都把門給封了。
“這是……”
“棺材房？”
張碩瞧見那門都是被水泥封住，猜測到了什麼，張嘴便問道。
“這塊小區有歷史遺留問題，在咱們縣城的房價飄忽不定，有棺材房很正常，之前通報過不能這樣搞，但是耐不住有的居民硬鬧，撒潑打滾，索性就放任處置了。”
周雨桐用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在身後說道︰
“您可別想著處理，處理不了，這幫子老頭老太太，又迷信又瘋癲，再說，棺材房也影響不到什麼，只是鄰里之間的問題。”
張碩擺擺手道︰“不用跟我匯報工作，雨桐，放輕松點，這是住建局的事情。”
“哦。”
周雨桐淡淡回了一句，就沒繼續說話了。
余虎沒去掏鑰匙，而是直接伸手，把唯一一戶的門給拉開。
頓時，一股混合著霉味與煙火氣的氣息撲面而來。
他摸索著劃亮一根火柴，點燃了牆旮旯里的蠟燭。
昏黃的光暈中，張碩和周雨桐終于看清了屋內景象 —— 說是 “房子”，倒更像個被火災啃噬後的殘垣斷壁。
四面牆皮剝落大半，到處遍布著焦黑。
“這屋子去年著過火，屋主拿了保險金就跑了，”
余虎用腳尖踢開門口一塊碳化的床板︰“豬肉檔的劉哥跟俺說，這地兒‘干淨’，沒人來查，當個住所沒啥問題。”
“俺就把能賣錢的破爛都清走了，剩這些燒黑的家具，反正俺也用不著。”
張碩踩著碎玻璃碴往里走，靠牆擺著一張用磚塊和木板搭成的床，褥子是撿來的破棉絮，上面蓋著件油膩的軍大衣。
床頭釘著塊木板當桌子，上面擺著半碗吃剩的腌菜、一個缺了口的搪瓷缸。
“灶台在這兒。”
余虎蹲下身，指著牆角用三塊磚頭支起的簡易爐灶，笑呵呵說道︰
“樓下垃圾桶里能翻到剩菜，俺就著熱水煮煮，比飯館里的干淨。”
周雨桐皺著眉用腳尖撥了撥地上的雜物，忽然踢到個圓滾滾的東西，是個用麻繩捆扎的塑料瓶，里面裝著暗紅色的液體。
“這……是什麼？”
她下意識後退半步。
“治腿疼的藥酒。”
余虎咧開嘴笑，黃牙在燈光下泛著油光︰“俺在中藥鋪後門撿的藥渣，泡了三個月。”
他掀開床墊，露出下面壓著的幾本破賬本，遞給了張碩。
“偷狗隊的事兒都記在這兒，俺每天跟著他們，把車牌號和交貨地點都寫下來了。”
張碩蹲下身，打開手機的閃光燈，翻看了一下賬本。
紙頁間，夾著干枯的草葉和幾根狗毛，字跡歪歪扭扭卻異常工整。
“22日，黑色面包車，尾號 749，城郊廢品站。”
“23日，白色 suv，後備箱有鐵鏈子。”
“25日，黑色面包車，偷了四條狗，一條品種，兩條土狗，一條玩具狗。”
最後一頁，貼著張皺巴巴的紙條，用鉛筆寫著︰
“今晚十點，老橋洞。”
“你跟他們今晚要交易？”
張碩指尖敲了敲紙條。
“是，俺本來就是想把偷來的狗賣給他們。”
余虎嘆了口氣，摸了摸纏著紗布的胳膊︰“現在怕是去不成了，狗也沒了。”
“怎麼想起這麼個糟辦法？”
“你去人家家里偷狗，還不如自己路邊抓條野狗。”
張碩撫摸著賬本，無奈問道。
“俺沒這個本事，再就是，這幫人只收那些好看的狗兒，俺瞅見那戶人家有個銀白色的狗兒，那家伙，可比鄉下的土狗好看多了，俺尋思，大不了，到時候給他們舉報了，俺找你們公安局的人，拿點獎勵，再把錢補給人家……”
說著。
余虎翻出一張剪下來的報紙，上面寫著幾個大字︰全縣征集犯罪線索，最高可獎勵5萬元！
周雨桐忍不住笑出聲，又趕緊抿住嘴。
張碩把賬本揣進懷里，微微點頭，站起身時，不小心踫掉了牆上一塊焦黑的木板，露出後面半幅沒被燒毀的婚紗照，新娘的頭紗被燒出個大洞，新郎的臉被煙燻得只剩輪廓。
怪嚇人的。
“這屋子……原來住的什麼人？”
他伸手拂去相框上的灰。
“听劉哥說，是對吵架的夫妻。”
余虎往爐子里添了塊紙殼，火苗騰地竄起來，映得滿牆影子晃悠︰
“男的喝酒打老婆，女的一氣之下點了煤氣罐，也不知道死過人沒有，反正俺也不怕這事兒，就是沒有電，不方便。”
周雨桐听到這話，臉色有些發白，下意識靠近了張碩幾分。
張碩盯著跳動的火苗，忽然問道︰“你是咋找到偷狗隊的？”
“俺這氣質，看著不像混過社會的啊？”
余虎笑呵呵說道︰
“俺就到處閑逛，有一回夜里撞見他們偷狗，就跑過去問他們，缺不缺個在街面上望風的，給點飯錢就行，結果差點被打了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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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枕頭底下摸出個塑料袋，里面裝著半塊硬邦邦的餅子，啃了起來。
“那你為啥要查他們？”
張碩緊跟著問道︰“就因為偷了你的狗兒？”
那天跟張海正見完面，對賭完，余虎就瘋兮兮的來報案，這事兒他可沒忘記。
“俺也記不太清了，俺就記得，俺撿的狗兒，被他們那鐵繩子一套，稀里嘩啦就抓走了，俺記不清了……”
說著說著，嘴里又嘟囔著一些听不懂的話語。
張碩沒繼續往下問，他猜測，估計是那藥效起作用了。
話音未落。
樓道里，突然有腳步聲傳來。
周雨桐立馬身軀一繃︰“外頭有動靜！”
三人瞬間噤聲。
樓道里傳來皮鞋踩在碎玻璃上的 嚓聲，還有壓低的對話︰“就這兒，那乞丐的窩……”
張碩猛地吹滅蠟燭，拽著兩人躲到在一旁的角落里。
頭頂的木板吱呀作響，門縫里透進幾道手電筒的光束，在牆上掃來掃去，依稀能夠看到，這幫人手里拿著刀。
周雨桐身軀有些發抖，她手里的指甲深深掐進張碩的手腕，而余虎，此時也仿佛感覺到了什麼，顫顫巍巍的不敢動。
“媽的，人呢。”
“老大，咱們真要這麼干？就不能換一個？”
“換誰？換你老媽？本來咱們的交貨期就到了，結果人跑了，這有個現成的三無人員，不找他，找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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