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碩正襟危坐，微微點頭。
既然這位老領導主動打開了話茬子，他沒理由不听。
鄒高義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緩緩說道︰
“彭書記呢，說你‘沉穩干練，大局觀強’，是個能扛事的人。”
“嚴華呢，說你‘思維敏捷，執行力一流’，是個能打硬仗的料。”
“至于方老爺子嘛……”
他笑了笑，撕開了一袋子茶葉，重新換了進去︰
“他說你‘心思縝密，善于謀局’，是個難得的……”
“全才。”
張碩听得那是心頭一震。
沒想到這三位舉薦自己的人。
竟然對自己有如此高的評價！
市委書記彭學義，跟他只見過一面吧？
副廳嚴華，跟他也只見過一面吧？
兩人都是在自己匯報表哥一事見過，後續就再沒了聯系。
方老爺子那樣夸贊自己，可能背後有嫂子，或者擋了那一槍的原因存在，這兩位，他著實摸不著頭腦。
不過從這位副省長口中說出來的話，多半不會有假，張碩微微低下頭，語氣謙遜︰“領導們過獎了，我還是有很多不足。”
“需要改進。”
副省長擺了擺手，語氣中帶著幾分調侃︰
“年輕人，別急著謙虛，這三位可不是隨便夸人的主兒。”
“彭書記向來挑剔，這幾年來很少往上舉薦什麼人，能讓他說一句‘沉穩干練’，說明你確實有兩把刷子。”
“嚴華呢，眼光毒辣，他說你‘執行力一流’，這次作為視察組去你們江州，肯定是親眼見過你的本事。”
“至于方老爺子……”
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看了張碩一眼︰“他可是江州出了名的‘神算子’，看人從沒走眼過，說你‘善于謀局’，那可不是隨便說說的吧？”
張碩謙虛一笑︰“方爺爺舉薦我，應該是跟當初我為他擋槍有關，至于其他兩位老領導，鄒省長，我回頭一定好好感謝，如果不是他們，您可未必會瞧得上我一眼。”
鄒高義嘖了嘖嘴︰“你看你，剛剛我才罵了那些老油條一頓，你就跟我油滑起來了，像你們這樣的年輕人啊，還是要有一股子莽撞氣。”
“我听說你在江州警院，成績第一畢業的，怎麼跑去省女監工作了？”
“想趁著年輕，給自己找個媳婦兒？”
張碩尷尬笑道︰“您這話問的，我要是解釋，那就只能撒謊了，我進留置室那幾天，怕是什麼底細，您都知道了吧？”
“原本我的理想，是去公檢法，抓抓犯人、立立功什麼的，奈何老天給了我另一條路走，還不得不選，您說，要是您二十多歲的年紀，有個市長表哥，再莽撞也得服服帖帖不是？”
鄒高義听到這話，哈哈大笑︰“夠誠實，你小子，這一張嘴，難怪提審給你打的分，都上80了，你知不知道，上一個打了80的，現在去哪里了？”
張碩好奇問道︰“哪里高就？”
鄒高義笑容漸漸放緩，平靜說道︰“省高院，院長，去年判進去了，是我親自帶出來的，死刑，這會兒，估計都趕上投胎了。”
張碩臉上的笑容一僵，但很快反應過來︰“領導，我听得出來，您這是在敲打我，公檢法確實好上升，跟人民接觸的最多，可罪惡滋生的概率，也不小。”
“心智容易動搖，也容易受到誘惑。”
“一個不小心，屁股就要坐歪了。”
“不過，我想那位院長能判進去，多半還是不把您的話當回事，才釀造那麼大的後果吧？”
鄒高義笑道︰“小張啊，你這是說好話哄我呢？”
張碩尷尬一笑。
“不過啊，你講的沒錯，我讓他收斂點，他就是不听，覺得自己有能力了，認識不到錯誤，認識不到這一切都是誰給他的，無視組織的警告。”
“就跟你表哥一樣，目無王法，視人命為草芥，想穩坐市委書記的位置，熬資歷都不願意，急功近利，要不是你大義滅親，還真讓他逍遙法外下去了。”
張碩沉聲回應︰“領導，我舉報表哥，是他從根源上，就出現了錯誤的認知，我私以為，想進取，沒錯，黨內需要性格銳利的人，只有斗爭，才能進步。”
“但不能盲目的斗爭，要合理的斗爭。”
“不管是黨內，還是外界，都有一個規則。”
“不遵守規則，就要承擔後果，表哥和院長，是一類人。”
鄒高義眯著眼，盯著張碩打量了起來，這瞬間，一位副省長的審視之光，仿佛積壓在張碩身上，竟是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當。
門突然打開，一位短發婦人走了進來，看上去同鄒高義年紀相差不大，穿著打扮也很樸素。
手里，提著做飯用的菜籃子。
“當家的，明天你記得請假，一塊去給兒子上香，去年借口忙，今天可不能了，我怕兒子心里不舒服，最近做夢，老是夢見他……”
話還沒說完。
短發婦人就瞧見了張碩，一瞧見是個年輕小伙子，眉梢多了一抹欣喜︰
“來客人啦？這是誰家的孩子，怎麼沒見過呢，眉目清秀的。”
張碩連忙起身鞠躬道︰“阿姨好，我是……”
話還沒說完，鄒高義便淡淡說道︰“江州市長的表弟，前段時間海東縣工程那個。”
短發婦人微微一愣，隨後連忙放下手里的菜，湊到張碩面前，上下打量著他︰
“哎呀，你這小伙子，原來真跟傳聞那樣，這麼年輕，你今年多大啦？”
“鄒夫人，我今年22。”
“哎呀，你才22？天老爺哎，跟我兒子一樣的年紀，都屬馬的，你老家哪里的？哦哦，海東的是吧，你瞧我這腦子，你家里幾口人呀？有沒有談女朋友？”
短發婦人拉著張碩的胳膊，一臉熱情洋溢。
這讓張碩有些不知所措。
“咳咳。”
還好，這位副省長主動出聲，淡然吩咐道︰“你逮著人小伙子問個什麼勁？做飯去吧，留他在這里吃頓飯，飯桌上有的問。”
“好好好，我這就去做飯，這就去做飯，難得家里來了這麼一位遠道而來的客人，你可別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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