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學義可是清楚地記得，他張啟明在黨內風聲四起，要競選市委書記來著，倘若選擇了第二個方法，那就是主動放棄這一屆的競選，把位置拱手讓人。
但這種選擇也不是沒有好處，處理好了這個風波，主動擔上了責，張啟明這個市長在江州會有更大的公信力，未來會更受器重，簡而言之就是犧牲片刻，換取未來。
這個年輕人，會願意嗎？
彭學義不覺得，他覺得張啟明多半會選擇第一種方法，因為過去發生這種事情，基本都是把鍋甩給下屬的，而且這一次還有個縣政府擺在那里，市政府隔了十萬八千里，撇清干系是很簡單的，上頭也不會為難。
沒人知道張啟明心里在想什麼。
他面帶微笑，跟彭學義聊了聊家里的近況，沒有扯到別的東西，直到會堂里面傳來了一道咳嗽的聲音，各個領導便正襟危坐了起來。
只見一個穿著行政夾克，雙鬢斑白的國字臉中年男人，緩緩走到了前頭，他背著公文包，可見是立馬趕過來的，邊上沒有跟著其他人。
看到這人的面貌，張啟明和彭學義等人，都跟著嚴肅了起來。
省應急管理廳廳長，廉玉樹。
去年省年度會議上，見過一面，不算特別熟，是新提上來的骨干。
“各位市政府、縣政府的領導，廢話我就不多說了，這次我單獨過來，是做個問詢，省里的領導對此事下達了三個要求，哪三個我也不說了，你們都坐了這麼多年領導位置了，都清楚。”
開門見山，非常的開門見山。
很多人其實不知道，一般官員開會，或者省里派人來下命令，都是走個形式，除非是那種特大案，才會派遣調查組千里迢迢來指導工作，別的時候就跟現在一樣，派個在省里官位不低的領導過來對接，把話傳一傳，說明一下省里的看法，剩下的就交給市里辦，辦的成功與否後續再做定論，這才是正常流程。
但現在，廉玉樹卻是這般開場白，事態可能不太一樣了。
彭學義也是老油條了，他喝了一口茶，主動說道︰“老廉，你放心大膽說，我們耐心听，爭取給老領導們一個滿意的答復。”
這一句老廉立馬就把關系給拉近了幾分，今天會場里面彭學義的官位其實最大，廉玉樹作為省里的廳長，等于是帶著手諭來施問的，所以都要听著，但平時放在會議上，市委書記在黨里的話語權還是不小的。
廉玉樹微微點頭，緊跟著說道︰“我來，是要听一听，咱們江州市的領導班子，對海東縣的看法，自打上一次改制，海東縣這個偏遠的縣區，被分到江州市代管，似乎並沒有什麼起色，這一屆的縣政府班子，還出現了這種事故，這不應該。”
“而且在事發之前，省政府收到了一封匿名信，講的是海東縣政府存在包庇惡霸黃彪一事，這受到了領導的重視，張市長，你應該有所耳聞吧？”
張啟明端正了坐姿，點頭回應道︰“有。”
彭學義目光閃過一縷不解，這種時候應該不承認才對，那匿名舉報信可不是小事，怎麼張啟明想都沒想就點頭了。
但很快，張啟明的下半句話，就讓他恍然大悟。
“關于黃彪的事情，我在事故發生前幾天，就已經去了海東縣，當著縣政府領導班子的面，把他給抓進去了，這人是縣霸不錯，只是我沒想到，還沒來得及匯報，就有人送了舉報信。”
廉玉樹強調道︰“老領導說，這點你張啟明做得好，一聲不吭就把縣霸給除了，至于里面有什麼彎彎繞繞的，他不關心，他是想知道，這次事故，跟黃彪有沒有關系？”
張啟明想了想，並沒有第一時間回答。
有沒有關系？肯定是有的。
因為沒有黃彪，就沒有這場事故，去爆破的人，是有黃彪安排的內鬼的，否則也不可能辦的這麼漂亮，這當然是不能承認的。
他緩緩說道︰
“目前為止，沒查到跟黃彪有關，廉廳，調查的結果您應該知道了，是爆破計算失誤才釀造的後果，歸根結底，還是縣里那些班子，不頂用。”
“第一時間我就下命令，把那些人給關進去了，至于到底有沒有黃彪的影子，得後續的調查才能有結果，海東縣內部亂成了一團，收拾他們要時間。”
廉玉樹點頭道︰“沒有就好，老領導要的是你的答復，你說沒有，那就是沒有，而且我听說，黃彪已經在看守所里畏罪自殺了，剛好，那封舉報信過期了，老領導就讓人給清理了。”
舉報信，哪有過期的道理？
張啟明和彭學義都听得出來，這是省里的領導放了一馬。
人不在了，就沒有追究的必要了。
但廉玉樹剛才的那一番話，也不是空穴來風，其實也是在暗示什麼，如果這場事故是因為貪腐才出現的，那就不是傳話這麼簡單了。
可壓根沒人能想到，真相是坐在這里的張啟明，不僅是策劃這場爆破案的最終黑手，連那封舉報信，都是他親自找人送上去的。
目的，就是為了洗清黃彪的嫌疑。
至于黃彪在看守所自殺的事？這倒不是他指使的，小劉當時已經帶過話，說會保住黃彪一條命，但這家伙似乎比張啟明想象中要聰明，明白只有死了的人才會把秘密永遠守住。
廉玉樹緊跟著說道︰“張市長，老領導給你帶了一句話，他知道你能力出眾，希望你能在這場事故里，多廢一些心思，拿出作為人民公僕的決心，畢竟海東縣劃到你手底下也有這麼多年了，能出現這種事，你難辭其咎，是這個道理吧？”
“是。”
張啟明連忙點頭︰“有勞廉廳您帶個話，我會妥善處理，給人民一個交代。”
廉玉樹沒停下︰“老領導還說，你這一路走過來，見過的風浪太小了，凡事都順風順水，是鍛煉不了人的，沉澱沉澱自己，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不要那麼激進，能從此事里面得到一個反思的過程，那才是重中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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