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爺子的話讓林楓覺得心中一陣暖意。
又覺得這話里藏著什麼深意——關于師父的布局、師姐們的身份，甚至周楠的縱容、默許的態度，似乎都纏繞在一張無形的網里。
他低頭抿了一口茶，茶葉的苦澀在舌尖蔓延，像極了他此刻的心緒。
"爺爺放心，我會照顧好小楠的。"林楓放下茶杯，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杯沿。青瓷杯身上映出周楠為他添茶時垂落的發絲，他突然想起昨天楚凝香散在枕邊的長發，那縷帶著茉莉香氣的發梢曾掃過他赤裸的胸膛。
周楠忽然在桌下踩了他一腳。
"小楓最近氣色不太好？"周老爺子渾濁的眼底閃過精光，枯瘦的手指點了點茶幾上的果盤，"嘗嘗這個桂圓，你師父特意從南疆送來的。"
林楓伸向果盤的手僵在半空。沾著晨露的桂圓紅潤飽滿，卻讓他想起之前吳嫻師姐說過在南疆執行任務時，她渾身是血地將這味藥材塞進懷里的場景。那時大師姐的眼楮也像這些桂圓般猩紅，她說︰"師父要的東西，死也要帶回去。"
"師父他老人家......"林楓喉嚨發緊，桂圓殼在掌心硌出月牙狀的痕跡。
話未說完，庭院里突然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周楠母親驚慌的喊聲刺破晨霧︰"快來人！有賊！"
林楓瞬間閃身來到窗前，瞳孔猛地收縮。
三個蒙面人正在院中與守衛纏斗，為首之人袖口翻飛間露出半截青蛇紋身——是東南亞" 蛇幫"的人。這個以販毒起家的組織，剛被他端掉兩個據點。
"待在屋里！"他反手甩出三枚銀針，人已如離弦之箭破窗而出。冬日的寒風灌進胸口，卻澆不滅他心頭怒火。大年初二上門尋仇，這群亡命之徒分明是算準了他會在周家。
蒙面首領獰笑著扯下面罩，刀疤從眉骨貫穿到嘴角︰"林盟主，我們老大托我給您拜年。"說著甩出個血淋淋的布包，滾落出來的赫然是半截戴著翡翠鐲子的斷手——那是上個月協助他剿匪的線人張姨的手。
林楓渾身血液瞬間凝固。他記得最後一次見張姨是在潮濕的地下室，那個總愛穿碎花旗袍的女人把情報塞進他口袋時，翡翠鐲子踫在鐵管上發出清越的聲響。"等這事完了，給我兒子介紹個城里媳婦唄？"她當時這麼笑著說。
"你們找死！"軒轅劍出鞘的瞬間，整個庭院的積雪都被劍氣激得騰空而起。林楓的招式前所未有的狠厲，劍光過處血花四濺。但當他挑開最後一人面罩時，劍尖卻生生頓住——那張布滿毒瘡的臉，分明是上個月就該處決的毒梟獨子。
"沒想到吧？"青年啐出一口血沫，癲狂大笑，"你們巡檢司里可有人舍不得我死......"話音未落，他忽然瞪大眼楮，七竅流出黑血。
林楓蹲下身扯開他衣領，心口處浮現出熟悉的梅花狀淤青——和半年前暴斃的線人尸體如出一轍。
"又是這個標記......"林楓攥緊劍柄的手青筋暴起。這已經是他遇到的第七具帶著梅花印的尸體，每次剛要觸及真相，線索就會離奇中斷。
忽然，他頸後寒毛倒豎。多年生死歷練養成的本能讓他就地翻滾，原先站立的位置已釘入三枚淬毒袖箭。
抬眼望去，牆頭立著道窈窕身影，黑色勁裝勾勒出曼妙曲線，面紗上繡著金線梅花。
"梅十三娘！"林楓瞳孔驟縮。這個神秘殺手每次出現都意味著更血腥的陰謀，上個月霸國境內軍火庫爆炸案現場也留著她的梅花鏢。
黑衣女子輕笑一聲，嗓音像浸了蜜的刀鋒︰"小郎君記性真好，不枉奴家日夜惦念。"她足尖輕點，竟踩著紛揚的雪片飄然而去。林楓提氣要追，卻被周楠拽住衣袖。
"你聞聞這個。"周楠攤開掌心，是從死者身上摸出的香囊。淡紫色錦緞上繡著並蒂蓮，里面裝著幾粒殷紅如血的相思子——正是王語嫣藥廬里獨有的朱砂相思豆。
林楓如遭雷擊。他想起昨天王語嫣給他斟酒時顫抖的指尖，想起她說"等合適的時候"時躲閃的眼神。難道連最溫婉的二師姐也......
"先處理現場。"周楠冷靜地打斷他的思緒，"爸媽還在屋里看著。"她指尖拂過他染血的衣襟，聲音突然放柔︰"晚上去我房里，有東西給你看。"
回屋時，周老爺子正在慢悠悠地剝桂圓，仿佛院中的廝殺從未發生。"當年你師父在南疆收服"五毒教"，用的就是這招引蛇出洞。
"老人將晶瑩的果肉放進林楓碗中，"小楓啊，你可知為何你那些師姐都身負絕技卻甘願守著你？"
林楓手一抖，桂圓滾落在地。那些刻意忽略的細節突然清晰起來︰吳嫻每次任務都提前清場，楚凝香對暗器的敏銳超乎尋常，王語嫣的藥廬里總鎖著間密室......
"因為她們本就是你的"劍鞘"。"周楠突然開口，從懷中取出一卷泛黃的婚書。
展開的剎那，林楓如墜冰窟——婚書末尾按著七個指印，除了周楠，赫然是吳嫻、楚凝香、王語嫣等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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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師父與我爺爺二十年前就定下契約，我們七人各司其職。吳嫻掌殺伐，凝香司暗影，語嫣通醫毒......"周楠指尖撫過那些名字，"而我，執掌最終的生殺大權。"
窗外忽然飄起鵝毛大雪，林楓卻覺得有團火在胸腔里燒。他終于明白為何每次遇險都能化險為夷，為何師姐們看他的眼神總帶著痛楚的眷戀。原來自己從出生起就是棋局中的將帥，而她們都是被安排好的棋子。
"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這些？"他聲音沙啞得可怕，這其中究竟還有多少是自己不知道的！
周楠將婚書湊近燭火，火舌舔舐上"林楓"二字時才幽幽道︰"因為梅十三娘的出現，說明對方終于等不及了。你師父當年從苗疆帶回來的不只是七個女嬰，還有......"
"還有被封印的"燭龍血"。"周老爺子接話，渾濁的眼里迸出精光，"你以為你天生純陽體質的秘密能藏多久？東南亞那幫人，還有隱世家族，現在全都盯上你了。"
林楓踉蹌著扶住案幾，腕間忽然傳來灼痛。撩開衣袖，原本淡紅的守宮砂竟變得赤紅如血，這是純陽之氣失控的征兆。他終于想起師父閉關前的叮囑︰"情劫至，燭龍醒。"
"今夜子時，你需與周楠行房。"老人語氣平靜如談論天氣，"唯有玄陰之體，能暫時壓制......"
"爺爺！"周楠羞惱的驚呼與林楓的劍鳴同時響起。軒轅劍釘入梁柱三寸，劍穗上系著的平安扣應聲而碎——那是王語嫣去年除夕送他的禮物。
"我要見師父。"林楓轉身朝門外走去，積雪在腳下發出咯吱聲響。經過院中那灘尚未清理的血跡時，他忽然嗅到一絲若有若無的茉莉香。
昨天楚凝香發間的香氣，與今晨梅十三娘袖中的燻香，在這一刻重疊成致命的毒。
暗處傳來機栝輕響，林楓本能地偏頭，淬毒的弩箭擦著他耳際飛過，釘入門框的箭尾上系著素白絹帕，上面用血寫著︰
"子時三刻，城南土地廟，獨自前來。否則明日城隍廟戲台掛的就不是紅綢了——你該認得張姨孫女的虎頭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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