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沒人關注閆埠貴想的是什麼，連他自己都不在關注之前想增加話語權的事了。
因為，四九城要開始職工技能考核了。
院里的，即使不是軋鋼廠的，很多其他工廠的人同樣也要參加考試。
各個工廠、企業，為了迎接這第一次技能考核，從領導到工人，都顯現出了極大的熱情。
軋鋼廠里，牆頭新刷的大紅標語鮮亮得扎眼︰“學習先進生產者，提高技術建設祖國！”“迎接技術等級考核，爭當光榮八級工！”空氣里都飄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緊繃和興奮，像拉滿了的弓弦，就等著那一聲令下。
這“令”，就是中央下來的八級工制度考核。
全國都在動，紅星軋鋼廠作為剛剛晉升的大廠，頭一遭搞這個，那更是天大的事兒！
全廠上下，從書記廠長到雜工，都明白——這事兒，只能成，不能砸！
會議室里。
楊鳳山書記又掐滅了一個“大生產”煙頭，煙灰缸里的小山又高了一截。
他眉頭擰著，掃視著屋里一圈人︰楊廠長、劉副廠長、聶副廠長、後勤主任李懷德、保衛處處長張霖，還有趙工尤主任之類的，加上幾個主要車間的主任，個個都坐得板直，手里的筆記本攤開著，鋼筆帽都擰開了，就等著記。
“同志們！”楊書記的聲音不高，但每個字都像小錘子敲在人心坎上，“八級工考核，這是中央的決策，是關系到咱們國家工業化建設根基的大事！對于咱們廠，也是開天闢地頭一回！意義，不用我多強調了吧？”
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地掃過每一個人，“這就是當前壓倒一切的政治任務！廠黨委的決心是下了的，必須辦得漂漂亮亮！哪個環節，哪個人，敢給我掉鏈子、捅婁子……”他沒往下說，但那眼神里的分量，比說十句狠話還重。
楊廠長立刻接上話茬，嗓門洪亮，帶著不容置疑的勁兒︰“楊書記指示得非常透徹！廠里已經成立了考核領導小組，我任組長，老劉和老聶任副組長。各級干部，必須把全部精力給我撲在這事兒上！生產要抓，但考核是重中之重！老劉，你主管生產，這幾天給我把生產節奏捋順了，該調的班次調好，務必保證參考的骨干工人，尤其是那些老師傅，有充分的精力備考和參考！不能讓他們頂著黑眼圈、拖著乏身子進考場！你是老黨員老干部了，應該知道這事情的重要性。”
劉副廠長趕緊點頭，手里的鋼筆唰唰地記著︰“廠長放心！各車間已經摸排清楚了，重點崗位的骨干名單都列出來了，生產計劃也做了微調，保證考核期間生產不亂，參考工人精力充足！”
楊書記的目光，看向了聶副廠長。
“懷遠同志！”這一聲，讓聶副廠長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腰板，臉上的肉都繃緊了。
“後勤保障，是這次考核的重要支撐！”楊書記的食指重重敲在桌面上，“工人們肚子里沒油水，手上能有勁兒？腦子里能轉得開？考場上能發揮好？那都是扯淡！我跟你說清楚，也跟各位同志強調明白︰考核這幾天，食堂的伙食，必須給我提上去！頓頓都得見真章！菜里，必須給我有肉！不是肉星子，是實打實的肉片子！油水要足！花樣兒可以少點，但分量、質量，必須給我頂上去！”
他盯著聶副廠長，一字一頓︰“經費不夠？打報告！我特批！采購有困難？動用一切關系，去找食品公司，去找肉聯廠，去想轍！我就一個要求︰考核這幾天，必須讓工人們吃好吃飽，吃得滿意，吃得有勁兒！要是讓我听見一句關于伙食差的抱怨，影響了考核情緒，影響了廠里成績，這板子就得落到後勤頭上！知不知道？！”
聶副廠長被楊書記的目光一看，壓力也是非常的大。
他臉上的鄭重勁兒前所未有，拍著胸脯保證︰“書記！您放一百二十個心！我拿我的黨性擔保，豁出去我這張臉，跑斷這兩條腿，也把這事兒辦妥帖嘍！肉，保證管夠！油水，保證足足的！食堂那邊，我安排懷德同志親自坐鎮盯著，誰敢糊弄，立馬讓他卷鋪蓋卷兒走人！保證讓工人們吃得嘴角流油，渾身是勁兒地進考場！”
他心里已經開始盤算著怎麼去跟以往的老關系多弄點肉了。
楊書記的目光這才稍稍緩和，轉向一直坐得筆直、面容嚴肅得像塊鐵板的保衛處處長張霖。“張霖同志！”
“到！”
張霖“啪”地一個立正，聲音干脆利落，帶著軍人特有的硬朗。
“考核期間的安全保衛工作，廠里的秩序，特別是考場區域的絕對安全，就交給你和保衛處了！”楊書記語氣凝重，“這不僅僅是考技術，更是考咱們廠的管理水平，考咱們的政治覺悟！必須確保萬無一失！”
“是！請書記、廠長放心！”張霖眼神銳利，聲音斬釘截鐵，“保衛處全體人員已經取消休假，進入戰備狀態！我們已經制定了詳細的安保方案︰第一，考核區域，包括理論考場和幾個實操車間，全部劃出警戒線，憑證出入！非考核人員、非工作人員，一律不得靠近！第二，關鍵出入口，加雙崗！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巡邏！第三，對所有進入考場的工人、考官、工作人員，進行嚴格的身份核驗和工作證、考核憑證檢查，一個都不能錯，一個都不能漏！第四，加強廠區外圍巡查，嚴防任何可疑人員和破壞活動！第五，消防器材全面檢查一遍，確保隨時能用！我們保衛處，就是釘在考場上的釘子！蒼蠅也休想飛進去搗亂！”
“好！”楊書記終于露出了一絲贊許的神色，“要的就是這股子勁頭！張處長，細節還要再摳，方案再完善，務必做到滴水不漏！”
“是！”張霖再次挺直腰板。
會議還沒結束，各個車間的壓力已經層層傳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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