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松雨,你……”
听到林松雨毫無任何思考的時間就匆匆應下的回答,先難以置信的是俞安和。
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著林松雨,眼神像看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的陌生人,嘴里緩緩吐出剩下的幾個字︰
“你,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這個時候,俞安和似乎才想起來,前幾天在天和酒店十二樓網紅聚會的門口,老楊對林松雨不僅出言不遜,還想對她動手動腳。
林松雨不會不知道吧。
還是她依然那麼傻,還是她被那個男人騙走太多的錢,這邊手上才過度一個項目,所以現在只要能來個單子就要接。
本來老楊听到林松雨那麼主動地應承下來,他心里的各種刺激的想法奔涌而至,這會兒竟然從俞安和的口中听到這種掃興的話。
老楊不高興道︰
“哎喲,我說小俞你怎麼回事?人家林大設計師有自己的考量,你怎麼能就這麼打斷人家的興致呢?”
“楊總,我不過是擔心她應付不來,讓你老人家失望嘛嘛……”
不是應付不來你手上的項目,而是應付不來你這個人。
俞安和禮貌不失尷尬地賠著假笑。
“怎麼可能應付不來,你當我是傻子,還是當林設計師是傻子?”
老楊說著語氣開始掩蓋不住內心的不爽了,他現在就恨不得馬上站起來撈走林松雨。
“我不是這個意思,可是……”
“不知道楊總要我們公司對接怎樣的項目呢?”
林松雨轉過身體,擋在俞安和和老楊中間,也擋住兩人的對話。
她低頭,剛巧能夠看到老楊有點兒禿了的頭頂。
啪——老楊煞有介事地直起身體,從身旁的文件袋里掏出一份幾頁A4紙裝訂的文檔,丟到大理石茶幾上。
“喏,你坐下來看看,我有一家會所,里面有幾個房間沒做好,現在需要按照客戶的愛好改得好點。”
老楊指著文件,身體倚在皮沙發上,翹著個二郎腿。
上句話的話音才剛落完,他忙不迭代地換了個責備的語氣,表面是對林松雨說話,暗地里在指責俞安和剛才說話的不是︰
“怎麼地,別讓你們俞老板以為我老是在欺負你啊。文件我可是有根有據地提供了,你們看也不看一眼就拒接,嘖嘖嘖,剛起步的小公司,現在了不起了喲。”
又是這種語氣和態度,令林松雨想起當天老楊舉起被他下過藥的酒杯,利用自己那個時候的無知,毫無破綻地得逞了讓她喝下藥水的奸計。
每逢想到老楊的身體壓在自己的身上,差點兒實施他完整的計劃,林松雨有些應激地發抖,她將手指狠狠地掐在虎口上,暗暗吸了口氣。
鼓起勇氣走到茶幾前,捏起文件的一小角。
就連紙張本身,她都害怕會不會被老楊在上面噴過什麼神不知鬼不知的東西。
“坐下看嘛!”
老楊伸手就抓起她的手肘,想要拽她坐到自己的身邊,林松雨嚇得叫了一聲。
俞安和當下沖到沙發旁邊,想問林松雨沒事吧。
可是他目睹的過程只是老楊踫了踫她的手肘,要是這麼唐突地問這個問題,對老楊也說不過去,話一到嘴邊就馬上吞了下去。
老楊被她的聲音嚇了一跳,摸著胸口︰
“行行行,那麼激動干嘛。”
好在林松雨當初為俞安和設計辦公室的時候,連室內的家具都是她有意挑選的,沙發分出了一套單人椅。
于是她往後退到單人椅前坐下,低下頭,克制自己憤怒又激動的情緒,集中精力看文件。
“你坐過來干嘛,就有那麼不放心你的設計師嗎?不然你請她來干嘛?”
俞安和直接就在老楊身旁坐下來了,為此老楊很不滿,對他說道。
俞安和的上半身往茶幾弓著,雙手搭在膝蓋上,有意在遮擋老楊的視線。
他回頭對老楊笑著說︰
“那畢竟我是她老板,我也要看看的嘛。不然運營公司能有那麼容易哦。”
“要成立公司,要接待客戶,要運營管理,要克服困難……”
林松雨的思緒,回到在茶樓里的時候。
她坐在裴奕川和她親媽的中間,像在場唯一無憂無慮的小孩,吃著自己喜歡的食物。
只有當她不得不深入他們口中關于成立公司或者個人工作室的話題時,才思考將會遇到的情況。
運營公司,真的不容易。
林松雨所想到的最平常的事務,在她看來,卻是擺在面前一座座要非常努力才能攻破的大山。
首先是她真的不擅長與人打交道。
臉上留下恐怖的疤痕之後更甚。
就如裴奕川跟阿南采訪時候所說的那樣,她對于與人交際的恐懼,並不來自于臉上的疤痕——那種可能再也無法恢復正常外貌而產生的痛苦和焦慮。
她的恐懼,來自他人不知所以帶來的一切評價,為此她本質地拒絕與人相處。
辦公室里的冷氣早就將她從戶外帶來的熱氣消掉,林松雨感受到身上不停地掃射過來他人的目光,有些發冷
林松雨低著頭,怎麼都不敢抬起頭。
她知道面前兩個男人在不時地凝視她。
如果當他們是陌生人,如果當他們是客戶。
哪怕,什麼都不當,只是面對兩個普通的男人。
她能夠好自為之嗎?
哪怕是一邊在思考著這些自己給自己的問題,資料上面的文字一個一個地被林松雨掃入腦海中,立馬根據她在設計上的經驗累積,跳轉變化成為一張張熟悉的風格圖片。
思路一下子鋪通,初步的構想在慢慢建成。
“你相信我嗎?”
“我相信你。”
裴奕川在車上的最後一句話,他們離別的時候最後一句話,是裴奕川那句堅定有力的“我相信你”。
他的鼓勵,不像是隨口一句的空話,不像是為了鼓勵才有的鼓勵。
唰唰——林松雨將資料翻到下一頁。
對于設計的熱情,以及想起裴奕川的鼓勵,很快沖淡了一些恐懼。
只是林松雨的心一放下,又再次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