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陛下！”
林朔恭恭敬敬站起身，雙目看著地上，不敢直視上方。
他能感覺得到，一道凌厲的目光正在掃視著他。
“抬起頭來，讓朕看看。”
“是。”林朔抬起頭，一位頭發斑白的老者映入他的眼簾。
此時孝文帝並沒有穿戴朝會時的金黃龍袍，而是身著便服。看上去少了一絲帝王的威嚴，卻多了一份年老的遲暮。
“怎麼？朕比你想象的要老，是嗎？”
“卑職不敢。陛下春秋鼎盛，豈可言老？”林朔連忙拱手。
“朕今年六十有五，哪里算得上什麼春秋鼎盛？”孝文帝自嘲一聲。
林朔沒敢接話。
“今日，見過朕的幾個兒子了？覺得怎麼樣？”提起御筆，孝文帝繼續批閱奏章。
“回陛下，太子和諸位皇子殿下皆乃人中龍鳳，其風姿令卑職自慚形穢。”
還能覺得怎麼樣？
這個時候不昧著良心夸，難道還真的實話實說嗎？
“自慚形穢？不對吧，朕的老三不是被你收拾得挺利索嗎？”孝文帝頭也不抬，嗤笑一聲。
林朔心頭一震，他是跟著岳哲回來的，一路來到太極殿，並沒有見岳哲匯報此事。
也就是說，孝文帝有別的信息渠道！
心念電轉，林朔面上卻一片平靜︰“陛下誤會了，三皇子殿下是在指點卑職的武藝。”
“哼哼！”孝文帝放下筆，蒼老而銳利的眼神看向林朔，“不說這個了，知道昨日朕為何同意讓你的兵器成為鎮國之器嗎？”
昨日的國運灌注，雖然是紫虛真龍的意志，不受孝文帝控制，但若是這位君主不同意的話，卻有無數種方法將灌注的過程打斷。
“請陛下指點。”在這位年老多疑的皇帝面前，林朔可不會賣弄什麼聰明。
“因為玉陵城的水平靜得太久了，久到就連朕都看不清這水下究竟有多少東西了。”孝文帝緩緩站起身來，“朕希望，你能夠幫著朕，把這玉陵城的水攪上一攪！”
林朔一愣，初次見面孝文帝就將話說得如此直白，是他事先沒想到的。
“請陛下吩咐！”不過旋即反應過來，肅然應諾。
“朕有意讓你在中軍任職，你想去哪里？”
中軍？何謂中軍？
部署在玉陵城內外，直接受孝文帝調遣的力量，稱為中軍，也稱禁軍。
南軍、北軍、金龍衛、巡防營，這些都算。
而像地方郡兵、赤炎軍、碧蛟軍這些部署在各地的力量，統稱為外軍。
對于尋常士卒和將領來說，能夠調入中軍，就意味著完全不一樣的前程。
但林朔不願意。
他在赤炎軍的時間雖然才一月有余，但經歷過蒼狼軍的北疆大戰，見識過南門昊蒼、祁俊英、趙寒熙這些舍生忘死鎮守國門的將領，並且和無數赤炎將士並肩作戰。
從內心深處，早已打上了赤炎軍的烙印。
更別說他進入洪武閣的名額，乃是燃天君用北疆大捷的戰功換來的。
這剛來沒幾天，就要改換門庭，林朔無論如何過不了自己良心這一關。
因此哪怕頂著壓力，林朔也要拒絕孝文帝︰“陛下，卑職已是赤炎軍的....”
“朕當然知曉。”話沒說完，就被孝文帝打斷，“赤炎軍的千夫長你依舊擔著，中軍的職務是兼任？”
兼任？還有這種操作？
別說林朔不曾听過，就連岳哲的眼中都透出詫異之色。
“如何？放心了吧？”
“但憑陛下吩咐！”林朔明白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這位君主壓根就沒有給他拒絕的機會。
一旁的岳哲露出期待的表情，他早就向孝文帝表露過對林朔的青睞，若是能夠進南軍任職，假以時日，這個少年必定會成為中流砥柱。
“嗯。”孝文帝略微沉吟，“年輕人要多歷練，這樣吧，你先去巡防營待一段時間。若是表現優異，朕再行擢拔。”
岳哲的表情僵住了。
巡防營？
怎麼會是巡防營？
雖然同屬中軍，可與其他幾支精銳相比，巡防營的地位是最低的。負責玉陵內外城的治安，做的都是一些瑣碎繁雜的事情，屬于吃力不討好的地方。
“卑職遵旨！”林朔倒是不在意，只要不讓他離開赤炎軍就好。
“另外洪武閣的修習不可懈怠了，朕會去和山長說，對你的修習時間放得寬松些。”
“謝陛下體恤！”若是進巡防營任職，必然會有些公干，對林朔的時間也會有所佔用。
“嗯，你下去吧，過幾日自然會有旨意。”說了這麼多，孝文帝似乎有些疲倦了。
“卑職告退。”
等到岳哲將林朔領出太極殿後，一直未曾說話的魏公公輕聲問道︰
“陛下，既然看好林朔這顆苗子，為何要放到巡防營去受苦呢？”
“家世清白，天資卓絕，朕自然是看好的。”孝文帝微微一嘆，面色有些復雜，“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他畢竟是赤炎軍的人啊！不把他身上的烙印洗掉，朕怎麼能放心用呢？”
“陛下聖明。”魏公公頭垂得更低了。
另一邊，林朔正快步跟著岳哲向外走去。
“岳將軍，方才陛下身邊的那位公公，不知是哪位啊？”直到見到了皇城大門，林朔終于忍不住問道。
雖然心緒有些不佳，但岳哲還是耐心答道︰“那位乃是秉筆大監魏公公，隨陛下一同長大的伴讀，可以說是陛下最信任的人之一。”
想了一想，岳哲又補充道︰
“我知你出身行伍，天生便瞧不起那閹宦之人。只是這魏公公一身實力深不可測，且手握重權，你以後萬萬不可輕易得罪！”
深不可測？林朔當然知道。
剛才在大殿之中，魏公公陰柔詭異的氣息始終鎖定著他，似乎只要有所異動，便會迎來致命一擊。
只是在無雙將魂的視野中，林朔卻看到魏公公周身陰柔的氣息之下，卻還有一抹隱藏得極深的暗紫色。
若不是有無雙將魂，林朔壓根就發現不了這一點異狀。
“那暗紫色，好熟悉啊。”
林朔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寧謐森嚴的皇城，
四百年了，
這里早已變成不見底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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