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江市的第三日,他們收到浮光之城的售房信息。老城區梧桐巷深處有座帶庭院的二層小樓,青磚牆上爬滿枯死的藤蔓,推開雕花木門,院角竟種著一棵與孤兒院同款的老槐樹,樹干上隱約可見深淺不一的刻痕。
“就這間吧。“甦浮沉摸著槐樹皮,指尖停在某道刻痕前——那是個歪歪扭扭的“甦“字,比記憶里的更深些,像是後來被人重新描過。中介大叔撓著頭笑︰“這房子邪乎,前屋主住了半年就搬走,說夜里總听見小孩笑。“秦麗麗卻望著二樓飄窗透進的光斑,想起掃墓那天青年說的“草木含春“,忽然覺得周身泛起暖意。
搬家那日,甦浮沉在閣樓發現一口樟木箱。箱底壓著本兒童繪本,封面畫著穿條紋衫的男孩和紅皮鞋女孩,在暴雨中追逐一只紙船。內頁空白處用鉛筆寫著︰“糖紙船會帶光來“,字跡與甦浮沉留在畫室的便簽如出一轍。
“這是......“秦麗麗剛要觸踫,箱底突然滑出枚青銅鈴鐺,正是青年腰間懸的那款。甦浮沉臉色微變,握住鈴鐺的手青筋微顯,她這才注意到他無名指根部有道新疤,形狀竟與鈴鐺上的紋路吻合。
“可能是以前的住戶留下的。“甦浮沉將鈴鐺收進抽屜,動作卻格外輕柔,仿佛在對待一件易碎的寶物。窗外,老槐樹的枝葉沙沙作響,新抽的嫩芽在陽光下舒展,像無數只小手在編織光的網。
入秋時,秦麗麗發現自己懷孕了。產檢回來的路上,甦浮沉突然指著櫥窗里的兒童背帶褲笑︰“要是男孩,就給他穿藍白條紋的,像我小時候那樣。“他的側臉被夕陽染成蜜色,秦麗麗忽然想起清明墓前的青年,想起他看甦浮沉時那抹復雜的目光,像長輩看晚輩,又像故人看歸人。
“其實那天的道士......“她開口,卻被甦浮沉輕輕按住嘴唇。“有些事不必追問,就像藍雪花不必知道風從哪里來,只要知道它會開滿牆就好。“
深夜,秦麗麗起夜時,看見甦浮沉獨自坐在庭院槐樹下。月光穿過他指間的鈴鐺,在地上投出蛛網般的影子。他輕聲哼著某首童謠,曲調與林鋒哄她睡覺時唱的一模一樣。她躲在門後,听著槐樹葉沙沙作響,忽然明白有些秘密如同埋在土里的種子,終將在合適的時機,開出最溫柔的花。
霜降那天,他們在庭院埋下第一壇女兒紅。甦浮沉揮鍬時,鏟頭踫到硬物,挖出的竟是個鐵盒,里面裝著半塊發霉的水果糖,糖紙折成小船形狀,船底用鉛筆寫著“甦“和“秦“兩個小字。秦麗麗握著糖紙,望向漫天飄落的槐葉,忽然听見遠處傳來隱約的銅鈴聲,混著嬰兒的啼哭——不是來自過去,而是從未來某個溫暖的午後飄來。
甦浮沉從身後環住她,掌心貼著她微微隆起的小腹。老槐樹的枝干在風中輕晃,新纏上的藍雪花藤蔓正悄悄向上攀爬,在月光里織出半透明的簾幕。遠處浮光之城的鐘樓敲響十二下,銅鈴與鐘聲共鳴,驚起一群棲息的藍蝶,翅膀上的磷粉落在他們發間,像撒了把碎鑽,又像時光寫下的、不必言說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