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萬壽山的路上,一輛警車出現,速度並不快,坐在副駕駛位上抽煙的是壽元縣常務副局長邵明,此時愁容滿面,剛剛接到萬壽山派出所長秦勉的電話,看來是凌平市公安局的人開始催了。
“開快點吧。”
“好的,邵局。”
隨著邵明下令,車子的速度這才提升,他根本就不想過去,但是又沒辦法,一把局長要求他帶著人過來解決問題,但是有一點,絕對不能得罪唐明軍。
這事就難辦了。
邵明一根煙抽完,馬上又點了一根,他當然听過李威的名頭,知道這個人不好惹,這樣反而麻煩。
警方異地調查案件,在公安系統內部是允許的,只要提前進行聯系,提供調查案件在當地發生的證據,那麼當地警方就要配合調查,這是省公安廳的規定,當然到了壽元縣,那就得按這里的規矩辦。
邵明打定主意,兩邊都得罪不起,索性就當和事佬,兩邊都不得罪,從中斡旋一下,這年頭就沒有協商解決不了的事情。
“來了。”
秦勉連忙迎上去,看到縣公安局的警車出現,他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這是他當派出所長以來最難的一次,平時遇到點小麻煩,只要派出所出面都能輕松解決。
“邵局。”
秦勉彎身打開車門,一只手下意識地做出保護的姿勢,“路不平,慢點。”
邵明從車上下來,清了清嗓子,目光看向前面,四輛車堵路,停了兩輛警車,還有一輛車不知道什麼來頭。
“提出什麼要求?”
“凌平市來的李局長要求進山。”
“理由呢?”邵明問道,“總不能是為了爬山。”
“好像是有個人電話舉報,現在那個人失蹤找不到了,但是失蹤前的手機信號定位是在這里。”
“舉報人!”
邵明冷哼一聲,“可能嗎?這里是壽元縣,如果是舉報,也是向縣公安局或者市公安局,怎麼可能鬧到凌平市,這個借口一點都不高明。”
邵明深吸一口氣,剛剛來的路上查了關于李威的資料,同樣讓他找到了那份呼吁全國一起打擊犯罪和間諜組織的視頻,所以一眼就認出來。
“李局長,您好,我是壽元縣公安局常務副局長邵明,我們錢局有其他的事情,沒有辦法親自到場,交代我一定要配合領導工作。”
邵明還算客氣,畢竟對方是市公安局的一把手,能不得罪肯定是不能得罪。
“凌平市公安局長,李威。”
李威的手迎上去,“辛苦了,我現在有理由懷疑一名退伍老兵在萬壽山失蹤,在失蹤之前和我取得聯系,懷疑萬壽山內部存在非法活動,希望以縣公安局的名義直接立案調查。”
“李局,人失蹤了多久?會不會是有什麼誤會?”邵明笑著問道。
“差不多有六個小時,這和時間沒有任何關系,我來凌北市,就是想和他見面,弄清楚一些事,但是人在這個時候失蹤,難道不覺得這里面有問題嗎?”
“也有可能是躲起來了。”
邵明根本就不想解決問題,只是為了應付了事,一把局長的命令,他不得不來,但是知道這不是好差事,兩邊都不能得罪,只能是在里面攪混水。
“為什麼躲起來?”
李威臉色一沉,這位壽元縣的常務副局長意圖已經顯露出來,按照規定,失蹤案件確實需要二十四小時之後才能立案,但是這起案件性質不同,章義是和自己聯系之後失蹤,確實太過巧合,而且他似乎預感到自己要出事,提前安排了他的弟弟章軍趕到兩個人約定的地方去見李威。
“一個男人想躲起來,可以有很多理由。”
邵明笑著回應,“也許是意識到問題比較嚴重,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所以就躲起來,這也很正常,警方經常接到類似的電話,報案的時候說得特別嚴重,但是找到人,什麼事都沒有,還有一些連報案人都找不到。”
“他不會!”
李威也不想再浪費時間,“我相信一名有正義感的退伍老兵,絕對不會因為怕躲起來,如果怕,一開始就不會站出來,我現在要求進萬壽山調查,以縣公安局的名義,立刻執行。”
邵明听完眉頭一皺,萬壽山,不是隨便進的,他知道一些內情,唐明軍在萬壽山里修了一個萬壽宮,據說是請了高人指點之後修的,修成之後就請了不少領導上去,進去的人都覺得渾身舒坦,在里面的時候,任何煩惱都消失,給人一種飄然若仙的奇妙感覺,那次經歷之後,市里的領導有事沒事就會過來,當然也不是所有領導都有資格,據說里面還有一位省里的大領導,長期住在里面調養身體。
“李局,我跟您說實話吧,確實查不了,縣委領導發過話,任何人都不允許影響到這里,別說是進去調查,就是進去轉轉都不行。”
邵明最終把責任推到了縣委領導上面,確實是事實,當時是當著很多領導的面說出這番話,他恰好也在場。
“在調查案件方面,縣公安局擁有獨立行使權,不受縣委約束,你做不了主,那就找個能做主的來,沒有時間在這里跟你們耗下去。”
李威抬頭,眼看著天就要黑了,一大片黑雲朝著這邊壓過來,猶如海浪翻滾一般,一場暴風雨即將而至,想到下落不明的章義,李威咬緊牙,看向萬壽山上方,同樣看了一眼失去亮光的監控設備,就算自己強行上山,沒有當地警方配合,還是不可能找到章義,但是這樣耗下去,章義會更加危險。
“李局,您稍等。”
邵明轉身,拿出手機,打給壽元縣公安局一把手,“錢局,我,我到了,見到了凌平市公安局的李局長,情況也大致了解,我們縣有一個叫章義的退伍老兵打電話舉報說萬壽山內存在非法活動,有可能危害國家安全,于是李局長帶著人過來調查,但是找不到章義,通過警方調查,確定章義手機最後信號出現的位置是在萬壽山,現在要求以縣公安局名義立案,進入萬壽山調查。”
“胡鬧!”
電話那頭,一把局長听完手落在桌子上,“他到底想干什麼?就因為一個人舉報,然後人失蹤了,就想大張旗鼓去查萬壽山,萬壽山是私人地方,還是老領導們休養調整身體的地方,這樣上去影響到老領導們,到時候誰來負責,他能負責嗎?”
“錢局,道理我都懂,但是人家咬住不放,我這邊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您能不能......”
邵明說到這里咳嗽了幾聲,後面說得比較模糊,相信一把局長肯定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我還有別的事,哪有時間和他們扯淡,你就告訴他,這事差不了,如果他有本事就去找市公安局的領導,如果市公安局同意調查,那就進去查,總之,責任最後不能落在咱們頭上。”
“明白,對,對,還是錢局想得周到。”
“就這樣。”
電話那頭直接掛了,邵明深吸一口氣,臉上的表情在不到兩分鐘的時間至少變了幾次。
話都說得簡單,拍桌子誰都會,關鍵是這事怎麼解決,邵明一臉的為難,但是又沒辦法,所以當官一定要當最上面的那個,下面的都是干活背鍋的,只有上面那個才是動嘴的,就比如縣公安局的一把手,其實屁事都沒有,就是不想出面。
雖然難,還是要想辦法應付,邵明緩緩轉身,勉強擠出笑意,他朝著李威這邊又走了過來,這時雲揚已經回到了車里,放上音樂,嘴里叼著煙,一臉不屑地從車子的玻璃看向外面。
“雲總,這個人來頭不小啊。”
“屁用沒有,這里是凌北市,他一個凌平市的領導,管不到這,再說了,這種地方是誰想上就能上去的嗎?他算個屁。”
雲揚哼了一聲,索性就在車里等著,看看他到底有多大本事,能翻起多大的浪出來。
邵明上前,“李局,剛剛問了錢局長的意見,領導說了,李局說得沒問題,特殊時期,公安行動確實不需要完全受縣委控制,但是這一次情況不同,縣委常委擴大會議通過的批示文件,萬壽山在建期間,任何部門不得影響到工期,說白了,連我們都沒資格上去,除非是市里領導下令,李局,要不您通過關系找找市里的大領導。”
邵明說完小眼楮向上,偷偷看向李威,這就是典型的難為人,就因為知道李威這些人不是本市的,根本不可能直接找到凌北市的領導,這件事只能拖,拖得久了,自然也就沒人再過問,事情也就過去了。
“要下雨了!”
李威並沒有搭理邵明,而是在看天,確實要下雨了,在暴風雨來之前,空氣似乎也感受到雷雨的氣息,變得緊張起來,讓人的呼吸也受到一些影響。
“是啊,山里的天氣怪,說變就變。”
邵明連忙說道,“還是先去縣里避避雨,等雨過去了,人可能就回來了,到時候問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問題就解決了。”
這只是理想狀態,但是從壽元縣公安局處理這件事的態度上,李威就能大致猜出壽元縣公安局絕非淨土,這位未曾蒙面的錢局長,怕是和這里也有關聯。
“縣里就不去了,派出所就非常不錯,應該空了很多屋子出來,今晚就留在那。”
雨說來就來,豆大的雨點落在車頂放出響聲,緊接著是閃電連著霹雷。
山里的雷聲要比城市里更大,更響,李威看著閃電劃過,天空上方的濃密黑雲在那一瞬間仿佛被撕開,雖然只是一瞬間,至少讓人看到了他的光芒。
這件事沒有徹底弄清楚之前,絕對不會放棄。
李威意識到繼續耗下去毫無意義,壽元縣公安局不敢查也不能查,派出所就更加沒有那個膽量,那就只能自己想辦法,這場雨還有被毀掉的監控設備,反而給了李威機會。
“那好吧,秦所,照顧好各位領導,領導不滿意,那就拿你是問。”
“邵局,您放心吧,我肯定照顧好。”
李威轉身上了車,東子用力拽了一下大力。
“走了。”
“不進了?”
大力一臉的不解,他還在等著進山,等于是刀都拔出來了,突然下命令說仗不打了,總不能是因為這場雨。
“相信李局。”
東子拉著大力上了車,派出所跟來的人也紛紛上車,秦勉快速走到邵明面前,“邵局,那我就回去了。”
“去吧,照顧好,盯緊了。”
“一定,一定。”
派出所的車子離開,這時雲揚下了車,看到邵明,立刻露出笑意,“邵局,還得是你啊,幾句話就給打發了,大領導就是不一樣。”
“雲總,是這場雨幫了你,這事還沒完,李威可是出了名的難對付,你們最好小心點,那個叫章義的到底在不在你們手里?”
邵明還是忍不住的問起這件事,剛剛李威提到了,而且听明白了,他從凌平市趕過來,就是因為這個人,現在人失蹤了,他懷疑和萬壽山有關。
“沒見過。”
雲揚笑著回應,“那種爛人,無非就是想弄點錢,窮是會讓人變壞的,如果真的見到了,拿點錢就打發了。”
“也對。”
邵明點頭,“身份不同,怎麼可能和那種人一般見識,這樣我就放心了,有事隨時打給我。”
“這麼急著走。”
“錢局還等著我回去。”
“好吧,找機會聚聚。”
邵明苦笑,“風頭緊,現在是能不聚就不聚,誰都不想惹麻煩。”
“那也不能把人情味弄沒了,人活著,總得有朋友。”雲揚笑著說出來,“放心吧,沒事,我來安排,保證不會有事。”
“好,好,等您消息。”
兩個人對視一笑,這時又是一道閃電劃過,萬壽山右側的大山溝里,帶血的袋子里露出的手動了一下,然後是另外一只,隨著劇烈的咳嗽聲,一張幾乎變形的臉緩緩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