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蒿師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逃得如此倉皇失措，像一條落水狗一般。
他五十年的天象底蘊，半炷香不到他的功夫就成了過眼雲煙。
柳蒿師確定徐鳳年沒追殺過來之後，還是一口氣掠出了十幾里路，這才找了個地方停下。
他這一輩子哪里想到自己也有落得如此境地的一天？
武道境界，越是向後，越是難如登天，好比百里路行至八九十里，便是一道門檻一道天塹，坐擁秘笈名師丹藥的名門大派弟子，大多也都被攔在這個門檻之外。
習武一途，本就是極其吃苦的行當，既要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的熬練筋骨，也需要水滴石穿的毅力，更需要天賦。
天賦決定了每個人未來的高度。
有人說老天爺在每個人出生時就給每人定好了未來的高度，有的時候仔細想想，貌似也的確是這樣的。
基本上能想通這一點的，大多也都是完犢子了，那些天賦絕佳的人都不可能認同這句話，他們會認為自己有今天都是自己的功勞，怎麼可能是什麼天賦決定的？
但要是有這樣想的，那也是完蛋。
頂天到二品小宗師就算得上是祖上積德了。
因為到了二品小宗師之後，就會面對更高的門檻，高到讓不少毅力恆心不足的天縱之才都會知難而退。
柳蒿師見過太多有天賦的年輕人了，只是不得其門而入，白白的蹉跎一生，直到終老，就更別說一品四境的攀升。
正因為他知道這境界有多麼的來之不易，所以他這才痛心疾首自己的跌境。
恨意滔天的柳蒿師頹然坐在地上，恨的牙癢癢，雙手插在地面上，劃出十條泥溝。
過了一會兒之後，柳蒿師可算是平靜下來了，伸手入懷掏出一方小盒子打開，里面是一枚小丹藥，他小心翼翼的拿出來，看得出來他很寶貝這枚丹藥。
這丹藥並不像傳說中的靈丹妙藥，或者和大多數藥丸一樣，要麼是香氣撲鼻，要麼是純粹的藥味，這枚丹藥一拿出來頓時惡臭撲鼻，可柳蒿師卻並不嫌棄。
他將小盒子放在地上，而後跪了下來，然後盡全力去拿這枚丹藥，絕對不能出任何意外。
這顆丹藥傳言脫胎于大秦皇帝出海訪仙而得的那半張仙藥密方。
就連道教典籍都有密言“既然不刀圭餌，且留人間做神仙”。
意思是若能得此藥的話，便可飛升，還做什麼陸地神仙？
柳蒿師當然清楚，這枚丹藥沒有那飛升成仙的靈效，不過卻可以保住他搖搖欲墜，不讓這最後一絲重回天象境的大好機會，在自己眼前猛然劃過。
忽然，柳蒿師急忙蓋好了盒子，端著盒子四處看了看，仍然是不放心，繞著周圍又跑了四里多地，確定方圓兩里之內沒有一個人，這才盤膝而坐。吞下這枚丹藥閉目養神，逐漸進入“尸居龍見淵默雷聲”的境地。
“呵呵。”
輕輕的兩個字，在柳蒿師的耳畔就好似炸雷一般。
……
世間都猜測王仙芝是個什麼樣的人？
有人說他是幾百年不遇的天才，有人說他的天賦是千年難遇，可王仙芝明白哪有什麼天賦不天賦的，自己能有今日，那完全是因為自己是腳踏實地一步一步上來的罷了。
這座江湖就像踩捷徑的人，多的很，亂如麻，踏踏實地的王仙芝反而成了異類。
入主武帝城之後，他的實力一直在穩步的上漲，根本就不是甦逸之那樣的一日千里，也不是李淳罡在躋身一品境界後，數年又破一境。
縱觀王仙芝的一生，他從來就沒有一步跨境的驚艷舉動，相比那時奮起直追四大宗師的那一撥武學奇才，王仙芝這樣的只能算是數十年磨一劍，大器完成。
可在王老怪站穩了金剛境之後，他便已經有同境界無敵的不敗氣勢，要說他真正成名，還得
是當初折斷木馬牛的時候。
從那以後他一直稱霸江湖從未嘗一敗，直到洪洗象覺醒，直到甦逸之的出現，改了徐脂虎的命，直到那一位紅衣不再飛升，直到那位呂祖轉世不再可惜。
王仙芝這才嘗一敗。
他倆都快忘了失敗是什麼樣的滋味了，也快忘記了受傷是什麼樣的滋味，有一段時間他甚至都快忘記自己是個人了。
也是後來洪洗象讓他找回了這些感覺，不再讓他是那個孤零零的站在武帝城樓上，成為一個沉默孤寡的老人，冷眼俯瞰江湖。
那座城樓上有不知道多少人跨過那些台階，那些人，有的是沖著打敗老怪物去的，當然也有的只是為了見王老怪一面，此生能登樓就已經知足。
外面都傳王仙芝自稱天下第二不稱天下第一，是在嘲諷整個江湖，其實不然，他只是懷念李淳罡當時在的江湖罷了。
等到那小丫頭第二劍打出的時候，王仙芝恍惚之間似是看到了故人，他先是看到了一個獨臂披著羊皮裘的老頭，繼而又看到了這個老頭年輕時，不再殘缺時的模樣。
“劍開天門！”
天開一幕，流華絢爛。
天門一柱轟然落一地，另一柱從地面升起。
姜泥此刻勉強維持著劍開天門的招數，面色慘白，手中那柄大涼龍雀劍被她一點一點地推入大地。
王仙芝負手傲然而立，根本就不去管這個搖搖欲墜的小姑娘，你若能開天門，那便開吧，我王仙芝不過天門，你這天門就算開了又能如何？
正在這時，那天門虛影之後，飛快地射出一柄劍，那柄劍直直刺向王仙芝，劍氣殺伐果決，天下至臻至純。
王仙芝臉色一變，終于是做出了迎敵的姿態，一拳向那邊劍身砸過去，頓時地動山搖，真氣夾雜著罡風轟然爆炸，以王仙芝為中心，四外的雜草樹木都被削去了一頭。
王仙芝笑了，眼前故人之子又換了一副模樣，一個更年輕的人，一個身著道袍御劍飛來的道士。
王老怪那幾十年從未熱的血液，這一刻終于重新熱起來了。
武帝城一別與甦逸之已經有一年多，沒想到如今他已有這等進步了，實在是讓人喜悅！
這個道士果真讓人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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