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鳳年用火鉤捅了捅爐火，燃燒得更旺之後，在里面又加了一些炭。
“北涼出動，騎兵襲掠北莽邊境數鎮，我二姐更是帶兵一路殺到北莽，讓北莽女帝疲于應付，再加上我的這位姐夫在北莽帝城大鬧了一番，狠狠地打壓了北莽的囂張氣焰。”
“這麼多年北涼一直在豢養江湖鷹犬，以前都是用來提防北莽江湖勢力南下滲透，生怕那群亡命之徒對北莽權臣進行刺殺。”
“如果北莽和離陽打擦邊球，試圖和趙家形成默契的話，那就可讓徐驍再打一次，正好北涼軍中有了一番調度，新官上任三把火，這三把火現在正愁沒地方燒，他們要是敢觸踫北涼的逆鱗，那北涼一定會再掀起第二次春秋亂戰。”
“當初曹長卿迎接公主的時候，已經殺了不少朱勾的頂尖死士刺客什麼的，北涼豢養的那些刺客和密探也不是吃素的，要論起捉對廝殺。只怕朝廷的朱勾還要略遜一籌。”
“還有一點，北涼的死士以前花費太多精力保護我這個無良紈褲，現在的我已然不同當時，足以有自保的能力，那些精銳此時也可派遣去策應北涼的軍旅碟子。”
“北涼騎兵甲天下，其中最為重要的一個因素就是北涼的斥候，萬一趙家朝廷撕破臉皮，不惜動用千人以上的甲士勁卒，那也別怪他們到時候啃上硬骨頭崩碎了門牙。”
王老先生不禁感嘆道。
“這盤棋犬牙交錯，李先生果然是鞠躬盡瘁，熬盡心血，這盤棋說不定每個縱橫交錯的位置都是血。”
徐鳳年搓了搓手。
“這也怨不得我們，哪有讓馬兒跑又不讓馬兒吃草的道理，我徐家不謀逆不篡位，為趙家鎮守西北門戶，尋常老百姓家養條看門狗都知道，時不時地要給吃個大棒骨，再不給點兒不愛吃的肥肉養養身體，壯壯膘。”
“趙家可倒好，成天想著怎麼從狗嘴里搶食，本來這食就少，他們還舍不得，巴不得這條餓得皮包骨的瘦狗早早地餓死了，他們好好炖一鍋狗肉，吃個痛快。”
“兔子急了會蹬鷹，狗急了會跳牆，更何況是血雨火里滾出來的北涼三十萬大軍？”
甦逸之約摸著這靴子考的差不多了，把靴子放到一旁，笑了笑說道。
“屁股決定腦袋，趙家天子也未見得是這麼舍不得的人物，要我是趙家天子或者是太子的話，我也會對北涼心生忌憚，畢竟臥榻之側，其中他人酣睡？”
王先生哈哈一笑。
“道長這話說得不錯，屁股坐在哪兒，腦袋就往哪邊想。”
徐鳳年也說道。
“是這麼個道理，彼此之間立場不同，在我們看來，朝廷不講情分，也許在人家看來我們還不講武德呢。”
“不過會哭的孩子有奶吃，歷史上，那些在尸山血海里爬出來的功臣勛貴，面對自家主子的屠刀，還期盼著情分二字。”
“功高蓋主的文臣在遭到清算的那一刻，還希望天下人能為自己討個公道，說個公允，我北涼可不是這般願意把所有全部押在他人手上的人物。”
三人聊著天，一時氣氛大好，形勢也倒好，可王老先生還是說道。
“不過還是得給你潑潑冷水，咱們姑且就算這六百人中能有一大半活著到了北涼，你有沒有想過北涼地處偏僻，土地貧瘠，到那時廟小菩薩大僧多粥少又該如何？”
“如何安排這些人是門學問，而且是一門很深的學問，因為天下讀書人都在盯著北涼，看看北涼到底如何安排。”
“安排得好了，天下讀書人心生向往，要是安排得不好，只怕天下人會對北涼徹底失望，北涼以後要想再度與人爭鋒，只怕就難了。”
“北涼官帽子不算少，可這官帽子也不是說送人就能送人的，送少了人家覺得你沒誠意，送多了官帽子又不值錢了。”
“而且現在正是爭的時候，以後若是安逸下來，這些腦袋上頂著官帽子的人說不定就會變成北涼的累贅，若是戴帽子的少了，安逸了之後也不會有人願意繼續給北涼操心。”
“而且北涼也不完全是徐家一家獨大，春秋亂戰中冒尖的那些將門勛貴家族，到時候起了紛爭，與這些後來者磕得頭破血流，你該幫誰？”
“此事最麻煩的不在于眼前，在于以後。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難的不是這些血與火的事，難的是那些雞毛蒜皮的家務事。”
徐鳳年微微一笑。
“我北涼求賢若渴，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沒有上陰學宮這幾百人徐家一樣能在北涼站穩腳跟。一樣也能把北莽打得抬不起頭來。”
“至于北涼那些舊臣勛貴們，徐驍和他們有交情，我和他們可沒有交情，徐驍不願意做這個惡人，到那時我接手了，我不介意也學學趙家天子，對他們痛下殺手。”
“又說到這個話題上，其實回頭一看，歷朝歷代那些開國的君主也不見得全都是壞人，什麼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這些話都是放屁，也有開國功臣安享善終，子孫後代享富貴。”
“可北涼那些地頭蛇，刮地三尺，搜刮民脂民膏，撬我徐家的牆根還要拿著情分來說事，那就沒有這種道理了。”
“只要老老實實地听話，別壞我北涼的根基。踏踏實實做事，別假裝清高，官帽子有，黃金白銀也有，女人更是不缺。”
“北涼地方小也有地方小的好處，那就是眼皮子底下看得清楚，徐家所做之事，追求根本就是公道二字，至于苦口婆心，恐怕還得勞累老先生你們了，我想先生和我們徐家捏在一塊，少不得以後也要被人罵娘。”
王老先生擺了擺手。
“要想做事，就不能前怕狼後怕虎，被人罵能怎麼樣？被人在背後罵能怎麼樣？被人當面罵又能怎麼樣？無非就是心有不滿之人，用最不能傷人根本的方式來宣泄心中的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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